“看来,近期患者不来医馆的原因出在这儿啊!”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这些年来,仁德医馆早已声名远播,很多患者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如今见县城里开了一个仁德医馆,不明所以的人们肯定以为是一家。人都到这儿来了,小镇上的神医肯定就要受到冷落。
随着人群走进去,四下里看了看,店面很大,足足有两百多平的店面,里面不仅有多名医生坐诊,还摆满了大量的中草药。
“你们的医馆刚开业?” 师父问迎宾的姑娘。
“是的先生,欢迎光临。”迎宾姑娘笑得十分甜美。
“你们老板叫什么?” 师父又问。
“这个我不太方便透露。”姑娘抱歉地笑笑。
我见姑娘为难,赶紧上前拽了拽师父,微笑着问迎宾姑娘:“你们老板以前是做什么的?这个应该可以透露吧?”
“不好意思美女,这个我真不能透露。”姑娘仿佛看出了我们并没有打算进来消费的意图,很快就将目光从我们身上转移开了。
从医馆里出来,师母满面愁容道:“他爹,这医馆要是医德医术好也就罢了,万一……”
我赶紧给师父出谋划策:“这事儿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师父师母异口同声。
“用仁德医馆注册公司,然后回头告他们侵权。”我说。
事不宜迟,当下,我就带着师父师母到了商标局,找到老同学,申请用仁德医馆这四个字注册第5类和第44类。万幸的是,同学帮我们查询后暂时这几个类别无人注册,并告诉我们申请的流程,让我们赶紧回去做准备,免得被对方抢注。
回去后,我们便开始着手准备注册公司事宜。
等一切准备妥当,将申请递上去后三个月终于拿到了商标证书。这时,我让王连去告县城的那家冒牌医馆。
王连走的时候满面春风,回来时却垂头丧气。问他事情处理地如何?他一脸沮丧地告诉我们,举报是举报了,那老板也见到了,就是之前来咱们医馆的那位开色拉油公司的老板,他趾高气昂地告诉我们,他的店叫“亿德医馆”不叫仁德医馆。
亿德医馆?我迅速找出小恩人之前发来的那张图片,仔细看了又看,这才发现,第一个字还真有点儿像亿,也有点儿像仁德的仁,这明摆着是在蹭仁德医馆的知名度。
真卑鄙!
我在心里暗骂。
我不服气,又咨询了老同学,那个土豪色拉油只改了一个字,而且改的那个亿字跟我们的仁字看起来相差无几,算不算侵权?
同学说,这事儿说不太准,如果坚持耗下去的话,打官司或许能赢。不过最好还是去好工商局,这事儿归他们管。
找到工商局,将土豪色拉油老板恶意蹭我们知名度的前因后果一说,工商局的负责人说,这事儿如果属实,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并将双方凑一起当面对质,结果,那位土豪色拉油老板二话不说,当场就出示了一张身份证。
我们凑上去一看,上面的名字顿时让我们所有的希望化为乌有。
“张亿德?”师傅忍不住轻念出声。
“我用我父亲的名字怎么了?你们怎么能说我是蹭你们的知名度呢?再者说了,这医馆只能你们家开吗?别人开就犯法?”姓张的十分嚣张。
“就是!”司机白了我们一眼。
我和师父面面相觑,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反击。我们没想到他爹叫张亿德,失策失策。
心灰意冷地回到医馆,看着生意日渐冷清,师父不但没泄气,反而很高兴:“好啊!看来是我们的宣传资料起作用了,他的色拉油厂子开不下去了才会改行做医馆,我看他医馆里聘请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中医,既然这样,咱们也算是达到了最初的目的。”
我真是服了师父了,总是避重就轻。
忍不住提醒他:“可是师父,咱们医馆的生意受到冲击了啊!”
可师父却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我们不能样样都要求周全。我决定,趁着空闲时,多散发一些资料,让更多的人都看到。”
见师父铁了心要做,我也无法反驳,但印发资料太费钱,最后我鼓励师父在网上开养生课堂,将各种不需诊脉便能辩证的方子四处发散。
一个月后,那位曾经用鸡冠子血治疗麻疹未出之症的女患者再次登门,一进门就说,王大夫,我可算是被县城里那家仁德医馆给坑惨了。我忙问怎么回事?大婶说,自己前几日老妈生病,见我们的医馆开到了县城十分高兴,便直接带老妈去诊脉,结果,半个月也不见起色,一打听这才知道他们家是冒牌货。
“看来他们请来的医生医术不太行啊!”师父叹了口气说。
“师父难道还打算忍下去吗?”我问。
“再忍下去老百姓要遭殃了,你到电台去发个声明,咱们仁德医馆只此一家,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分店连锁店,让老百姓切莫被坑。”师父说。
师父终于要出手了!
“师父,现在是网络时代,谁还看电视啊!而且在电视台播放一分钟要花费很多钱的广告费呢!还是到城市群里发效果比较好,这事儿让王连师兄去办,又快又有效果。”我提议。
“那就依你说的办吧!”师父叹了口气说。
加了本城的几个微信群,再三声明仁德医馆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并将土豪色拉油老板的卑鄙手段以及之前的恩怨写明发布出去,很快,喜欢打抱不平的网友们以光的速度转发到各个群里。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色拉油老板就败下阵来,再次上门求和。
“张老板来此有何贵干?”师父不卑不吭地跟他打着招呼。
“想跟你谈笔生意。”张老板尴尬地笑笑,几个月不见,他额前冒出了几根白发,脸上也多了几根皱纹,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儿憔悴,不如之前那般意气风发了。
“我是一名中医,向来不会谈什么生意。”师父霸气地回道。
“王大夫,我认输了,其实这次来我想跟你商量商量,把县城的店转给你,其实你的医术我早就听说了,只不过因为你挡了我的财路,我才故意报复你,结果没想到把自己给坑进去了,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才,待在小镇上有点儿屈才,县城更适合你。”张老板说。
“所以呢?”师父面无表情地问。
“我想把店面底价转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还打算回去做你的色拉油?”师父问。
“我哪儿敢再做色拉油啊!我打算改行做物流快递这块儿了,现在是网络时代,我觉得这方面以后会比较吃香。”
“成!只要你不做害人的色拉油,我倾家荡产也要去兑下你的店!”师父爽快地说。
“谢谢成全!”张老板紧紧地握住师父的手。
师父将对面的那栋房子卖掉,又将所有的积蓄拿出来,盘下了张老板的店。
搬到新店以后,我们换上自己的牌子,虽然生意不如之前景气,但至少不至于赔本。在我们对门的就是一家药店,录音机里每天循环播放着买够38元送一斤鸡蛋,看着人们排队去买药,我们只能摇头苦笑。
“爹,您知道对门那家药店的老板是谁吗?”王连师兄问。
“我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认识药店的老板?”师父反问道。
“是您的徒弟李明君啊!我刚刚看到,他开了一辆几十万的车进了店,店里的人喊他老板。”王连说。
师父慢慢踱到门口,看着昔日跟随自己学习中医的徒弟如今春风得意地开着豪车当着老板卖着各种降价促销的西药,连连摇头苦笑。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医馆里有三三两两的患者在把脉抓药,我拍了一张师父和王连师兄在工作的照片,然后拿着走出去准备拍一张雨景,将两张照片发朋友圈里,宣传宣传我们的医馆,显摆一下即便是下雨天师父也依然很忙。
刚取好景,突然镜头里闯进来一个人。
此人身着一件白衬衣,一头毛寸打理的规规矩矩,手里提着两盒精致的盒子,让我一下子想起师父口中的那位李明君师兄。
“请问,王医手王大夫在吗?”我盯着手机,他盯着我。猛然抬头,迎上他一张精明的脸和十分特别的微笑。至于怎么个特别法,我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在里面忙着呢!”我努了努嘴,咔嚓按下快门,迅速将刚刚拍好的两张照片一起发送到朋友圈,这才收起手机走进屋里。
“好,谢谢!”他的微笑很特别,我想起来了,那是一种刻意练出来的专业。
“看病的话先到那边坐会儿排个队吧!”我提醒他说。
“哦好。”他点了点头,在靠近墙边的排椅上坐下。
等屋里的患者一一离开后,此人迅速起身,口里称着师父飞奔着走过去,握住师父的手热情地寒暄。
“明君?你怎么来了?”
果然是李明君,看来我猜得没错,一个回回都喜欢带保健品探望师父的家伙。
“师父,您说您到我对门来了也不打声招呼,还是我遇见王连师兄才知道您来了,这不,赶紧登门来拜访您老!”李明君热情地说着,同时跟王连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不必那么客气。”师父示意他坐。
李明君将保健品往桌子上一放,说:“师父,最近生意挺好的吧?”
“挺好,下雨天人少。”师父说。
“师父,您还是跟着我干吧,现在中医不景气,年轻人不信中医,中老年人更信保健品,别看您这儿人来人往的,瞎忙活不赚钱!还是做我们这行的赚钱轻松,看到这盒保健品了没有?进价38,售价380,纯暴利!我还是那句话,您要是跟我干的话,我一定包你发大财!
“什么?你竟然送给师父38块钱的礼品?”见师父面露难色,我毫不犹豫地转移了话题。
“我说的是进价,售价可是380一盒呢!”李明君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不自然。
“明君啊!上次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跟我的师父写过投师字,既然入了中医的门,这辈子都不会转行。你还是好好赚你的钱吧,不用挂念师父了!我身体还算硬朗,这些东西用不着。”
师父将两盒保健品塞进李明君的怀里,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师父,您不用再想想了吗?”
“不用想了,我是个死脑筋,这辈子就认准这一行了。走吧!”
“请吧?李大老板?”我催促道。
见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欢迎他的,李明君灰溜溜地走出医馆。
看着门外越下越大的雨,师父说了声那孩子没带伞别淋坏了后,随手抓起一把伞追了出去,一辆车从侧面飞奔而来,随着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师父倒在了血泊中。
当我和王连师兄闻声赶出去时,师父早已奄奄一息。他脸色苍白,嘴唇一张一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李明君闻声后转过身来,与师兄一起将师父抬回医馆诊治。
师父轻轻拽住忙碌的师兄,用微弱的声音说:“无论……再难,都要……将中医……传承下去,别把老祖宗……留给我们的这点儿好东西……都弄丢了,我相信,总有一天,老百姓……会发现中医的好……”
师父走了,带着遗憾与不甘。
虽然很难,但我和师母,师兄一起坚持守着医馆,我们希望能够迎来中医被认可的那一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