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怀明送韩青黛回派出所的时候,天色已暗。车刚停好,韩青黛才打开车门,她父亲韩墨就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韩青黛拽到自己身后,同时恶狠狠看着驾驶座上的曾怀明,曾怀明也不甘示弱,瞪眼看着韩墨。
韩墨身材矮小,还是深度近视,中年发福后模样显得更为怪异,就如同是一个陀螺,扔在人堆里,不注意的话,还以为他始终蹲着。
曾怀明和韩墨两人之间的不和,从韩青黛母亲闫琼华在世的时候就开始了,只不过当时碍于闫琼华的面子,两人都保持着克制。闫琼华因公殉职后,两人也就不再藏着掖着,只要见面就互怼,甚至有时还上升到肢体冲突。
两人为什么会这样?原因很简单,曾怀明年轻的时候就暗恋闫琼华,但因为性格原因不敢表白,最终闫琼华在家人的安排下和韩墨处了对象,最后走进了婚姻殿堂,最要命的是韩墨与曾怀明以前还是邻居,按照韩墨的说法,他从小就活在牛高马大的曾怀明的阴影之中。
虽然曾怀明是暗恋,但男人的第六感还是让韩墨察觉到了曾怀明对自己老婆的觊觎,所以,只要不是太忙,韩墨每天都去接闫琼华下班,下班时间绝对不让老婆与曾怀明单独相处,就算有了女儿韩青黛之后,韩墨依旧不放心。用韩墨的话来说,那就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韩青黛见情况不好,拽着父亲韩墨就要走,同时赶紧跟曾怀明道别,那意思就是让曾怀明赶紧走,再不走,指不定等会儿两人都得被带进派出所拘起来。
曾怀明忍了忍,踩下油门就走,谁知道车刚开出去,韩墨就嚷嚷道:“有能耐别跑,怂蛋!”
这句话传到曾怀明耳朵里,曾怀明直接刹车,挂停车挡、熄火、拔钥匙开门下车那是一气呵成,然后径直就朝着韩墨走来。矮小的韩墨在曾怀明跟前,就像是一只正在挑衅狗熊的松鼠。韩墨心里自然发虚,但还是挺着脖子,挺胸站在那瞪着曾怀明,摆出一副“你动我一下试试”的姿态。
韩青黛直接挡在两人之间,先是看着韩墨:“站着别动,把眼神收回去,不要龇牙咧嘴的。”说罢,又看着曾怀明,“明叔,注意影响。”
曾怀明忍了忍,转身上车。韩墨又想说什么,被韩青黛一眼瞪了回去,只得满脸愤恨地看着曾怀明开车远去,随后道:“闺女,曾狗又想把你拐带到他那去?”
韩青黛皱眉道:“爸,什么叫拐带,那叫工作调动,还有,别那么叫明叔。”
韩墨一听急了:“你真的要去曾怀明那?”
韩青黛往派出所里走:“我还在考虑呢,也不是谁都可以去侦查总队的。再说了,侦查总队也不是明叔的。”
韩青黛刚走进派出所,就发现韩墨没跟上来,转身一看,发现韩墨满脸悲伤地站在那,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韩青黛只得又回去:“爸,你干嘛呢?你可千万别哭,我求求你了,你也五十来岁了,别整天这么多愁善感的好不好?”
好一会儿,韩墨才道:“你先忙你的吧,我在这等你一起回家,我给你做了鸭血粉丝汤。”
韩青黛只得先回派出所,今天她不值班,可以正点下班,所以,向所领导汇报完工作后,便可以换衣服和父亲回家。韩墨却是蹲在派出所门口,满脸愁容,就好像自己守护了二十来年的闺女即将被人夺走了一样,而且下手的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情敌。
与此同时,曾怀明并未开车回到侦查总队,而是直接驶向了英烈墓园,下车后径直来到了闫琼华的墓前,看着墓碑上那行“闫琼华烈士之墓”的字样发呆。虽然曾怀明与闫琼华都是在68年出生,但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有30岁。
在他30岁那年,也就是1998年,闫琼华牺牲。
桑落并未立即回家,而是跟踪易嘉月到了她所住的小区,但他没有进去,只是在手机上记录下了易嘉月的车牌号码以及小区的定位,然后便去了商场,逛了一圈实在不知道买什么生日礼物,只得去商场下面的超市买了晚饭所用的食材。
回到家后,桑落换好衣服开始准备晚饭,朱律则是从书房中晃晃悠悠走出来,翻看着那堆食材,然后拿出一个橙子开始削皮。
“不知道给你买什么,”桑落一边收拾一边说,“所以,打算做顿晚饭庆祝你的生日。”
朱律削着橙子:“早些年没钱的时候,看什么都想买,但什么都买不起,后来生活好起来了,在报复性消费后又觉得一切都那么无趣,人真奇怪。”
桑落看着拿出来的食材:“青椒皮蛋、白灼菜心、土豆烧猪肘、清蒸鲈鱼,再加一个莲藕排骨汤,怎么样?”
朱律将削好皮的橙子递给桑落:“吃不完,少做两个。”
“没事,”桑落拿过橙子咬了一口,“吃不了兜着走。”
朱律故作漫不经心:“那个心理咨询师怎么样?”
桑落站在橱柜前回忆着:“和我预估的差不多,加上之前搜集的那些资料,我确定没找错人。”
朱律看着背对自己的桑落:“有什么计划?”
桑落摇头:“还没有,相关资料收集不完整,什么都不能做,走一步算一步。”
朱律刚要说什么,桑落放在餐桌上的电话开始震动,有人发来消息,而且连发了好几条。
朱律拿起手机:“是舒佩发来的。”
桑落转身,接过朱律递来的手机,解锁之后发现是语音讯息,点开后听到舒佩的声音传出:“你忙不忙?我出了点事,我好害怕。”
舒佩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而且还带着恐惧。
随后,第二条语音信息开始自动播放:“我朋友被人杀了。”
桑落听到这条信息,下意识看向朱律,朱律显得很疑惑,似乎不愿意相信。
接着是第三条语音信息:“你陪陪我好不好?”
朱律起身:“我回书房了。”
桑落将三条语音信息又重新听了一遍,然后回复了一条文字讯息:[不忙。怎么回事?]
桑落发完后将手机放在一旁,拿出耳机戴上,然后开始择菜洗菜,因为他知道,舒佩很快会拨来语音电话。如他所料,大概一分钟后,电话响起,他没有急于接起来,而是等语音铃声响了五六秒后才按下接听键。
“喂,”桑落关掉水龙头,开始用刀清理着鲈鱼体表的鳞片,“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的舒佩道:“章柳死了,我还亲眼看到了尸体。”
桑落显得很平静,依旧用刀轻轻刮着鳞片:“报警了吗?”
舒佩道:“报警了,我现在好害怕。”
桑落道:“你为什么会看到章柳的尸体?”
舒佩回答:“昨晚章柳发消息让我去见她,还发了一个定位给我……”
说着,舒佩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讲得非常清楚。
桑落听完后,没有说什么,用剪刀剪开鱼肚子开始清理内脏。
舒佩问:“喂?你还在吗?”
桑落回道:“在呢。”
舒佩问:“为什么不说话?”
桑落回道:“你知道,我不擅长安慰人,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把你叫到那里去?”
舒佩道:“我也不知道,我也觉得奇怪。”
桑落问:“执法部门应该给你做过笔录了吧?你有没有告诉他们,章柳欠你钱的事情?”
舒佩道:“没有,我没说。”
桑落问:“你怕执法人员怀疑你?”
舒佩道:“不是,只是还没说那么深入。”说到这,舒佩仿佛想起了什么,“你是说,章柳是因为那件事才被杀的?”
桑落道:“按照你所说的,章柳脖子和双脚脚踝都绑着绳索被挂起来,那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在下跪,可以理解为忏悔,而据你之前所说,章柳骗了那么多人,那极有可能就是她被害的原因。”
舒佩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你稍等一下。”桑落把通话静音,然后开始缓慢地清洗收拾好的鲈鱼,因为水声会很吵。待清洗干净后,桑落这才解除静音道,“这个凶手肯定和章柳认识,至于为什么要叫你过去,大概是为了转移视线,或者是栽赃你。”
舒佩迟疑了好一会儿道:“我们能见个面吗?”
桑落看着摆在盘子里的鲈鱼:“我们只是网友,而且说好了,不见面的。”
舒佩的声音显得很委屈:“可是,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桑落道:“你不觉得,把这种想念用距离和空间来维持,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舒佩又问:“你是不是嫌我不好看?你上次看了我照片后,你就不怎么和我说话了。”
桑落开始切着葱姜:“我对样貌没什么要求。”
舒佩委屈:“那你就是觉得我不好看。”
桑落岔开话题:“执法部门还会再找你的,他们会问你和章柳之间的关系,是否存在矛盾,到时候你就必须将章柳骗你钱的事情说出来,被她骗过的其他朋友,只要你确定的也要说。”这番话说完后,桑落忽然又问,“你觉得是谁杀了章柳?”
舒佩明显很诧异:“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问?”
桑落道:“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那么一问,你别想太多,睡一觉,或者做点别的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先做饭了,今天对我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
舒佩只得道:“好吧,那我睡不着可以找你聊天吗?”
桑落干净利落的回答:“不能,我今天工作还没完成。等我忙完了,会告诉你的,就这样。”
桑落挂掉电话,继续开始做饭,似乎对舒佩所说的事情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