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河渡口,殷目峰从木寨城墙上向对岸望去,经过一个中午的扎营,兰尔子爵的军队已经在渡口对岸建立起营盘。
远远望去,沿河是一排拒马,往后是数百人的帐篷,正中有一圈空地,立着一杆大纛,应该是现在兰尔子爵的所在,二百人的雇佣兵队在拒马前的河边列阵,排成一个五十人一排,合共四排的长蛇阵,亲兵在拒马后督战,还有十骑左右的骑兵在渡口的两翼游弋。
看样子不像是要冲过来,殷目峰这样想道。其实不无道理,渡口这一段的河水虽然不太喘急,但毕竟也不是浅水,趟着河水过河还要格挡木墙上射来的箭只,而且木寨的城门前还有一排拒马,拒马前还有壕沟,虽然简易,但要这样攻城,损伤十分之大。
就算攻破城墙,进入木寨内还会巷战,承受攻城的损伤后能否在巷战中胜出,这是个疑问,易流斯之所以在木墙上布满人手,就是想兰尔子爵知道在城墙上的守卫人数密集,从而让他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疑问。
这个疑问立刻就解开了,“齐~~射~~~!!”河对岸的佣兵阵列腾起数排箭雨,像一群黑压压的蝗虫一样飞向天际,目标,应该是木寨的城墙。
“盾~~牌~~~!!”虽然早有准备,但对一些未上过战场的新手佣兵来说依然显得慌乱,经验老道的佣兵在号令下齐声举起手中的木盾护在头顶,身体紧贴木墙,不留出一丝缝隙。
黑压压的箭矢越过一道抛物线,箭头开始向下,城墙上的人甚至能听到“咻、咻”的破空声由远而近,经验不足的新丁努力地屏住呼吸,死死地抓住盾牌,但身体依然显得僵硬。
“噗、噗……”的箭矢着地声不断响起,“啊~~!!”一个佣兵按着他的脚,上面插着一支箭,已经把他的腿对穿了,惨叫声接连不断……
兰尔军始终没有攻城,一个下午都是和龟龙比军互射箭矢,龟龙比军虽然有些伤亡,但毕竟是守住了渡口的城塞,反观兰尔军由于弓手人数众多,但由于没有城墙掩护,伤亡可能更多一些。
“这样就够了,可以了。”易流斯站在城墙上,拿着酒瓶呡起了酒,毕竟他也不是新丁,还是跟男爵大人在战场上拼过来的老人,目前这种局面放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个平局,没有结果的局面,而远在绿贝之湾的男爵大人就是想要这种局面。
想到这里,易流斯轻轻地笑出声来,“安排好轮班的岗哨,不得少于一半的人手”,吩咐完手下,易流斯走下城墙,这次的守备任务,应该能完满完成了。
天开始暗起来,下起了蒙蒙雨。经过白天的战斗,渡口两岸的双方都希望能够得到一个休息的机会,木寨的城墙边,这时候跳下了一个人影,是殷目峰。
他蒙着脸,小心翼翼地轻轻摸出木寨,后边还跟着他那个伍的四个新丁,木寨里人数众多,一时半刻间少了几个人,料想也没人发觉,何况还有白天的哪些伤员需要照顾,木寨里也是一时混乱。
殷目峰对今天白天的战斗早就心中有数,和他预料的一样,兰尔军受阻于渡口,只能停止进军,而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天黑之前,石鼓伯爵大人的援兵就会到达绿贝之湾,面对得到增援后的龟龙比男爵,兰尔子爵也唯有退兵。
或者,等待合蛇花大公其他的援军到来,而殷目峰想赌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可以改变这个局面,而且更有可能使他大发一笔,比起前者,他更关心后者。
殷目峰向后面点了下头,四个人迅速地跟上来,无声息地向河对岸摸去。
“什么人?!”兰尔军的一名哨兵大声的喝问,周围的几名本来懒洋洋的哨兵听到声音,也向这边走来,殷目峰从灌木中闪出来,他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摇着手中的白旗说:“我给兰尔子爵大人带来了好消息,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其他的几名新丁这时候也不情愿地摸了出来,他们本来打算让伍长一个人去谈判,但现在既然已经被人发现,变得骑虎难下,他们五个人肩膀上的红蓝丝带已经取下,换成了白色的丝带。
哨兵立刻把众人围住并解除了众人的武器,问明缘由后得知是重要的军情,就把一干人等押进了营寨。
兰尔军营寨,中军的帐篷里灯火通明,上首的虎皮座位上现在坐着一个人,只见他肩披一件纯红色的绸缎披风,那些布料一看就知道相当名贵,胸前是一件连身纯银吞头银甲,这种甲胄打造一副恐怕也够一百个士兵一两个月的薪俸了。
此时此地,能拥有这种甲胄并端坐在这上面的人,毫无疑问,只能是兰尔子爵。
的确是兰尔子爵,此时的他面对着一群人,这群人只有五个,为首一个在哪里边笑边打哈哈,没错,就是殷目峰。
见到了兰尔子爵,殷目峰觉得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
他走前一步,悠悠地说:“子爵大人,目前的战况对子爵大人其实并不乐观,而本人早就仰慕子爵大人的威名,特意前来投靠,相信能助大人一臂之力。”
兰尔子爵听完后,他想笑,但他是个有修养的人,就轻声说:“你只有五个人,虽然我军今日战况并不理想,但五个人对我能有何帮助?啧…”
子爵大人感到不满,两边的亲兵也能感觉出来,立马有人出来喝骂,如果子爵大人再有些少的不如意,恐怕就要拔刀了,反正砍了这五人其实亦无甚影响。
殷目峰暗自冒汗,但在四个新人眼里看起来,他要多淡定有多淡定,他右手摘下头上的扁帽放在左肩,深深地鞠躬行礼,大声地道:“子爵大人虎威,但今天本人是来献城的,虽然只有五人,但恐怕…”
恐怕对子爵大人真的有用这句话殷目峰还没说出口,只见子爵大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刷地一下拔出自己的哪把名贵的佩剑,仔细地缓慢地说道:“如果你敢骗我,你引起的我的伤痛就只能拿你们的命来赔偿…”
殷目峰见状,知道已经到点子上了,就如实地把自己的计划向子爵和盘托出,殷目峰最后补充说:“尊敬的子爵大人,按照我们的功劳,鄙人希望战后渡口据点里的战利品可以归我们所有,在城里接应的弟兄应该亦有所伤亡,如此方能补偿,如此亦无损大人的威光。”
兰尔子爵听完,收起佩剑,考虑了良久,默默地点了下头,“就如此吧……”。
黑夜的风在吹,凛冽地吹……
渡口两岸灯火通明,深夜时分却让人觉得分外平静,连流经渡口的河水仿佛也平静起来。其实不然,在渡口左侧有一片森林遮掩的一小段地方,一群人正消无声息地摸过河来。
带头的人显然屏住了气息,让人觉得他分外安静,他是殷目峰,他受了兰尔子爵委托,带了一百五十名佣兵,此刻悄悄地摸过浮河,前去偷城。
为了隐蔽,沿途没有灯火,殷目峰伍里的四个新丁依然跟在身后,此番爬山涉水,历尽艰险,其实也没多艰险,但显然是事成后的那三十个银元的功劳,他们此时纷纷把这件任务当成史诗故事来尽力演绎。
夜,是安静的,安静得使人害怕。
一行人悄悄地摸到木寨外围,在壕沟前停了下来,同行的佣兵纷纷隐蔽起来,毕竟是佣兵,常年的战斗使他们训练有素,但这是一百五十名佣兵,这个目标显然太大了,再往前就是平坦的沙地,城墙上的火把将这附近照得一片通明,城墙哨塔上的岗哨已经若隐若现,所以不能再前进了。
殷目峰知道这一点,他止住众人,悄悄地往前摸去,他把自己紧紧地贴住地面,仿佛和地面融为一体,不知不觉地往前爬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终于摸到墙角下,可能是只有一个人的关系,城墙上的哨兵并没有发觉。
殷目峰左右看看,城墙上好像没人注意这里,他摸出一枚青白色的夜光珠,在城墙下借着月光向城墙上的某个方位不断地挥舞。
过了许久,殷目峰额头的微汗开始慢慢地渗下来,长久地呆在城墙下不能保证永远不被岗哨发觉,突然“卡勒~~卡勒~~”的响声传来,吊桥的城门慢慢地正在放下,城墙上的一个地方一个火把在挥舞,殷目峰放下心来。
他拿出一支响箭,用一把精致的小弩准确地向沙地外那群佣兵埋伏的地方射去。
“咻~~啪~~!!”响箭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响亮,“轰隆~~轰隆~~”响起了一阵低沉而密集的脚步声,那群埋伏的佣兵听到信号后越过壕沟,虽然有点散乱,却不无例外地往城门方向涌去。
此时城墙上的岗哨终于发现了他们,城墙上人声此起彼伏,警号开始响起,兰尔军的佣兵群里有人在河边向对岸施放了信号火箭,红白色的火箭在对岸不断的闪烁,渡口对岸早已有所准备的兰尔军亲兵队应该有所行动了,殷目峰这样想道。
此时城门已经完全降了下来,冲出来一个黑色长发的身影,她拿着手中的刀鞭不断地挥舞,几个包围过来的对手好像完全无法对她形成威胁,那是茱白达,她身边还有几个新丁跟随,拼命地守卫着降下的吊桥,城寨中守军的声音已经此起彼伏。
殷目峰看清楚了,看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兰尔军佣兵群,他觉得已经无所顾忌了,他爬起来,摸出藏在腿脚的匕首,凛然地向城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