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静寂中,吴工回过神来。
他脸红筋涨,瞳孔睁大飞快地扑向那幅画。
堂堂的山水似画公司董事长吴工居然趴在地上,拿起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打量着那幅画。
随着放大镜的移动,吴工的身体疯狂地颤动起来。
打量到画作右下角最后一块地方,他已经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像是炸开了烟花,继续呆怔地跪坐在地上。
这一次他竟然看走了眼!
眼前这幅《春雨戏鸳图》的确是吴道子的真迹!
吴工看着眼前的画,心头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难以平静。
他们家是书画世家,所以从他牙牙学语时,长辈们就开始带着他看各种各样的画,甚至比他识字都还要早些。
而他也不负众望,从小就在书画方面表现出极高的能力,随着年龄的增大,兴趣只增不减,他也立志于以后要从事书画这一行。
好在他家庭条件不错,所以给予他追求梦想最大的支持,但凡听到哪儿有好画出售,哪怕是在地球的另一端,他也能第一时间飞过去。
所以,他活了几十年,自认阅览过的字画数不胜数,媒体也曾经问过他最喜欢的画家是谁,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答案——吴道子。
那是一个年少孤苦穷困,上得朝堂,进得佛堂的书画大师。
吴道子画的人物,衣袂飘飘,眉眼传神,甚至还有“吴带当风”的风格,他具有极强的想象力,笔下所有的人物无一雷同,甚至被称作当时的“三绝”之一。
而眼前这幅《春雨戏鸳图》是吴道子一篇传说中的画作,之所以说是传说中,是因为只在野史中记载过,甚至有人说,这幅画根本就是后来人胡编乱撰的,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他这些年也曾经试着找过这幅画,但都不了了之。
而如今,他细细看过眼前这话。
没错,是吴道子的真迹没错,是那幅传说中的《春雨戏鸳图》没错!”
吴道子极其擅长画山水画,而这幅画作的文人足以看出他笔势圆转,衣带飘飘也是典型的“吴带当风”风格。
对于动物和人物的刻画极其细腻,将鸳鸯的嬉闹雀跃,文人的黯然神伤,鳄鱼的虎视眈眈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远处那凉亭石刻的安静又与另一边的跃动形成鲜明对比。
色彩方面也极其用心,古朴单调的石亭与明丽丰富山水人物相得映彰,刚柔并济,足以见证吴道子的深厚功力。
越是打量这幅画,吴工就越是爱不释手,半晌才定了定心神,在助理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朝着叶言歉然一笑。
“老弟,对不起,今日是吴某看走了眼,冤枉你了,差点漏过了吴道子先生的真迹。”
“啊?”
“豁!”
吴工这话一出,围观者举座哗然。
“啥?这真是吴道子先生的真迹?怎么可能?”
“这《春雨戏鸳图》从没有在正式的文献和吴道子的传记中出现过,不都说吴道子从没画过这幅画吗?就是后世某个崇拜吴大师的文人墨客杜撰而已!”
“可是吴工都这么说了,他总不会是这年轻人的托儿吧?”
“对啊!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如若是吴工也看走了眼,那在字画收藏界,岂不是要被其他人笑掉大牙,他以后又该如何在这圈子里混?”
“我记得前两年一个拍卖会上吴道子的真迹《桃源春晓》曾经拍卖过一亿一千万的高价,而这幅《春雨戏鸳图》如果真是吴大师的真迹,那价格肯定也得过亿了,毕竟这画的运笔和画风一点都不逊色于那幅《桃源春晓》!”
“过亿?”有人一听顿时就咋舌了。
“这......真的假的,一个亿?可是这小子花了五万就买了这画啊?那岂不是直接一夜暴富了?会不会真是吴工这次看走了眼?”
此刻,围观者又把目光投向了叶言,再也没有之前的调侃和嗤笑,转而变成了一种艳羡的渴望。
而那个看好戏的老板,早已是神情呆滞,面色铁青。
如若不是扶着墙,估计早就眼白一翻气晕了过去。
五万对一个亿!
这是翻了多少倍啊!
他已经算不出来,不过这是无数人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这天大的馅饼原本是砸向他的,当时他以为是骗子拿着赝品来糊弄人,对它不屑一顾。
转眼将这一个亿送到了叶言的手里?
草(一种植物)!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否则他吃死也乐意,只要能换回这一个亿,以后还开这小店做什么?
自然是享受逍遥自在的花花世界!
而旁边的周星星同样震惊地看着叶言,半张着嘴久久不能合拢,心中更是山呼海啸。
眼前这人真是自己熟悉的那个叶言吗?
他印象中的叶言,不应该只知道那个酒吧的酒好喝,哪个会所的妹子漂亮吗?
别说是鉴宝了,就是个可能连字画都一窍不通的纨绔子弟!
而今,他居然在这古玩市场里眼光毒辣地认出了吴道子的真迹《春雨戏鸳图》,让这传说中的画作重见天日不说,甚至还有理有据推翻了著名鉴画大师吴工的理论,让他心悦诚服地道歉。
叶言将那些围观者的震惊和艳羡都看在眼底,不过神色依旧了无波澜。
他知道,谁才是最大的金主。
“吴董,这画你要吗?否则日后流进拍卖市场,你想买的话就有手续费了,而且不一定买得到。”
这画打一开始他就没想留着,肯定是要卖的,不然怎么搞钱?
可如果放进拍卖会的话,费时费力且又容易招惹麻烦,还一时半会儿拿不到钱,若是吴工直接买下。肯定是他的最优选择。
况且,像这种嗜画如命的画痴,愿意出的价格肯定和拍卖行相差无几。
“要要要!”
吴工听他这么一说,心头一阵狂喜。
从先前确定是吴道子的真迹之后,他的大脑便疯狂的运转,该怎么开口跟眼前这个年轻人协商卖画的事宜。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管费再大的代价,也要把这画给买下来。
所以,此时听到对方主动提起售卖一事,生怕他反悔,赶忙迫不及待地答应道。
“请问这位老弟,你心理所能承受的价位是多少?”
吴工紧盯着叶言的表情,想揣度他的心理,可叶言的表情依旧是处变不惊,根本看不出花样。
“还是吴董开价吧,吴董是行家,肯定比我懂画爱画,自然也会懂得它的价值,不会暴殄天物。”
旁边的周星星听到叶言这番话,不时地点头。
这叶言说这话真有技巧,既把吴工捧得高高的,又隐晦地提醒对方,他给的报价得对得起这画本身的价值,如若是对方乱报价,这画估计他就拿不到了。
好家伙,这货什么时候变通了这么多,为人处世连自己都有点触之不及了。
吴工在商场和拍卖场打拼这么多年,哪能听不懂叶言的弦外之音?
他的目光审视那画作半晌,才重新看向叶言。
“这幅《春雨戏鸳图》真迹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今日能在这古玩市场撞见,是我吴某人的机缘,我这人不喜欢拖泥带水的,直接报价吧,两亿两千万,不知道老弟能否接受?”
“卧槽!”
“我嘞个去!”
一听到吴工报出的价格,静静聆听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两亿两千万!
这对于谁而言都是天文数字啊!
整整是之前那幅吴道子巨作《桃源春晓》两倍那么多!
周星星也瞳孔一缩。
他是个外行,不过在先前吴工报价前,曾用手机上网看过吴道子画作拍卖的价格,并对《春雨戏鸳图》此画预估过价位,大致认为是在一亿三千万至两亿之间。
却不成想,吴工居然报仇了两亿两千万的天价!
这也太舍得,真下血本啊!
而叶言一听也很惊讶,他之前想的是,对方若是愿意出一亿以上就卖,万万没想到会高这么多。
不过,纵然内心讶异,可表面上,他还是瞬间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
他的不动如山,倒让吴工心底忐忑起来。
在自己家的保险库里,已经有好几幅吴道子的真迹。
和自己公司的那些画不同,这是他用作收藏,不会流入市场买卖,而眼前这一幅《春雨戏鸳图》,之前虽然有传说,但无人见过其真迹,自然研究价值和收藏价值都和其他吴道子的真迹不一样,甚至可以作为压轴大牌。
所以,他对这幅画势在必得。
能直接从这年轻人手里买下自然是最好的,毕竟以后流入拍卖市场,肯定会遭到收藏家的哄抢,几经转手,他要拿下价格肯定会更高。
只是眼前这年轻人实在是太老练了,他看不穿,怕报低了价位,对方直接走人,于是干脆利落,报出了两亿两千万的高价,也是他所能拿出来最有诚意的价位。
“老弟,这报价你能接受吗?”
吴工轻咳一声问道。
如果叶言还不满意的话,自己就得好好斟酌一下了。
毕竟,这可不是小数目。
“吴董,这幅画归你了。”叶言脸上依旧挂着不咸不淡的笑容。
“你果然是懂画爱画之人,这画落入你的手里,才能体现它的真实价值。”
吴工心底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放开声音朗声笑道:“老弟你真会说话,吴某只不过是个画痴罢了,还得多谢你的成全。”
说完,他朝身边的助理打了个响指。
助理当即会意,很快就将一本厚厚的支票簿和笔放进他手心。
吴工在支票簿上龙飞凤舞,淡淡地问道:“敢问老弟尊姓大名?”
“叶言!”
叶言轻声答道,正要细细解释是哪两个字,不料吴工却猛地抬起头来。
“叶言?难道你的妻子就是美人颜公司的总裁夏娜小姐?”
吴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眼中的惊诧丝毫不亚于之前发现这画的确是吴道子真迹。
叶言这人在圈子里可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可是他的名却不是什么威名,反而是人尽皆知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些钱便无所事事,混天度日,是个人人鄙夷的浪荡公子。
而眼前的叶言,游刃有余的谈吐,沉着冷静的气质,哪儿有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半点影子?
叶言自然知道对方为何惊讶,可还是神情自若:“吴董居然听说过我?那还真是我叶某的福气!”
吴工淡笑着摆摆手,心无杂念地在支票簿上签下了金额和名字,才将支票递给面前的人。
在叶言接过支票的时候,吴工顺势握住了他的手:“今天能够认识叶小友才是吴某的荣幸,不止是这幅画,还被叶小友上了一课,不能人云亦云,谣言止于智者,如果真听信了旁人的话,可能我就与这画擦肩而过了,也不会知道,原来叶小友和别人非议中不一样,是一个精明能干,气度非凡的翩翩公子。”
他自幼爱好字画,喜欢舞文弄墨,自然也沾染上了一些心胸宽广,广结善缘的文人习性,不得不说,眼前的叶言在他认识的那一堆小辈中也着实亮眼,以后不能再随意听那些闲言碎语,轻易就给人贴上了标签。
见到他们握手这一幕,旁观者有的人羡慕,有的人遗憾,而更多的人确实在低头沉思,也被上了一课。
而身后那家店铺的老板,直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他的脸像调色盘一样,青一阵白一阵,见到吴工将那张两亿两千万的支票递到叶言手中,更是悔不当初地扇自己耳光,调色盘又多了一抹红色。
如若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哪怕是把身后这家古玩店倾囊以授,他也愿意换下这幅画。
只可惜,人间买不到的就是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