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碰运气

第二站是被人贩子拐走孩子的家庭。

他们散尽家财，只想把自己的孩子找回来，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互相帮助，能找回几个是几个。

然而结果总是不尽人如意，找回来的要么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要么就是已经不认识他们了。

只有悲剧。

送完关怀后，张向罕见地抽起了烟，东阳想起来张向的女儿也是被人拐跑的。

女记者了解情况后，对张向采访道：

“请问丢掉孩子时你是怎么想的呢？”

张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一边抽烟，一边平静地说道：

“有什么想法呢？”

女记者以为他没听懂，于是提醒道：

“就是丢的过程中，你们经历了什么？”

张向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一脸落寞，平淡地说道：

“当时我打电话给学校，说女儿还没回家，学校说已经放学时，我就预感不对了。”

张向抽了一口烟，低头继续道：

“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不在亲戚家，不在朋友家，其实我想也是，她一直是个好孩子，没有在别人家过夜的习惯。我知道她遭遇不测了，却还是不愿相信，我和妻子都在幻想抱有希望——也许她就叛逆了这一次。”

“后来还是报了警，调查监控，说是被人打晕拐跑了，那时就感觉天塌了，很自责，很失落，心里空空的，如同被挖走了一块肉。”

张向越讲越投入，仿佛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

“我还记得她一点点小，就我一个巴掌大，我一手就能托起她，她咿咿呀呀的，让她叫爸爸她都不会叫，叫妈妈倒是学的贼快。”

“她学走路的时候，我牵着她的手，她跟着我走，我走快了她就急了哭了，坐在地上不想走了，然后我拿几颗糖诱惑她，她又开开心心地手脚并用地跑过来了，好几次东倒西歪，跟倒下爬不起的乌龟一样，逗得我哈哈大笑。”

“有一次，我故意说我不要她了，她立马哭了出来，我立马塞给她一块巧克力，但她还是抹眼泪，我哄了她好久，她才破涕而笑，还说以后再骗她就不理我了。”

“于是我再也没骗过她。”

“她一点点被我养大，她越来越漂亮，也越来越聪明，她还说以后要让我住别墅，要请佣人来照顾我。”

“我也曾幻想过自己亲手抱到孙子孙女，爹娘都开开心心地说后继有人。当我老了快死了，周围都是哭泣的家人，且就属她哭的最凶。”

“然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结果最后哭的最凶竟然是我自己。”

张向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旁的东阳一边听着，一边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实在是太愤怒了。

女记者又问：“那你恨人贩子吗？”

张向抹了抹眼泪点头：“当然，人贩子买卖双方都要死刑，嫖娼、强迫嫖娼、协助嫖娼者也有要死刑，这就是我的提案。”

女记者眨了眨眼睛，又问：“可你刚才看起来一点也不愤怒啊？”

张向冷笑了一下，又低下头，落寞地说道：

“因为我很累。”

“累？”

“我愤怒过，但愤怒之后，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老婆疯了，爹娘也走了，其他亲戚也没了来往，我已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就算惩罚了那些人，也只有空虚感。”

张向眼含泪花道：“累，太累了。”

东阳也落下了眼泪，心中十分感慨，走过来轻拍了拍张向的肩膀，想要安慰他。

张向对东阳点了点头。

女记者又问：“那你对自己的提案有信心吗？你觉得政府会采纳你的建议吗？”

张向道：“谁知道呢？我就是在碰碰运气罢了。成也好，不成也罢。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时间倒流，回到女儿还在的那一天。”

东阳觉得这很窝囊，忍不住说道：

“你应该不择手段地报仇！”

张向凄惨地笑道：“也许吧……”

东阳拍了拍胸脯道：“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

反正都是宰畜牲，东阳不介意再多宰几头。

张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

东阳却是认真的。

第三站，是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

第四站，是因维权成本太高而丢掉工作的消费者。

……

最后车队开到了江边，记者和郑志、刘平正在做最后的采访。

夕阳西下，东阳独自站在一块巨石上，脚下是起伏的江水。

他望着远方沉沦的太阳，沉思着今天遇到的所有可怜人。

来到巨石脚下，诗离东抬头问道：

“东阳，你在上面想什么呢？”。

东阳冷冷道：“我在想，只杀一头畜牲可能还不够本。”

诗离东哑然。

男人的黑影，随着太阳的沉沦，越发的扩大，直至覆盖整片天地。

“我已经决定了。”

东阳说道：

“只要有一个人渣最后没有受到惩罚——我就要替天行道！不止是为了我的妹妹，只要是我能够做到的，任何人的正义我都要讨回来！”

“欠人钱的，拐人跑的；杀人的，骗人的——统统都得死！”

天黑了，男人跳下了巨石，诗离东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的双眼如火炬般熊熊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