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忆

没办法，能明白的就已经明白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白晏走后，蓝沐颜就进了蓝家宅子，又停在门前踌躇了一番。

久未归家，庭前院落长的树都快认不出了。

她聚息凝望扫视，长长的的叹了口气，试图吐去胸中的弊闷。

20岁的蓝沐颜离家半年，而她，几近半生。

蓝沐颜信步游走，拂过墙面的花，荆棘和刺，花叶间的墙面难得的湿润，长着朵朵苔藓，鲜活动人。

前院中心有座小梅坛喷池，摆满了杨妗种的花，生机盎然的长满了梅坛，她小时候在这落过水，那之后，坛池就变成花坛了。

五月份，正是开绣球的季节，付玲每个时节都会换上应季的花，如今坛中开了绣球、鸢尾，紫罗兰，一团团、一簇簇，淡雅妍丽、花团锦簇，蓝紫的色调竟也显的暖暖柔和。

再小一点的时候，杨妗还会自己动手，后院种了几株大型的木绣球，粉粉白白的，初夏一到，满园都显芬芳。

记忆的突然开闸奔涌如江河般，呼啸着叫嚣着将角落中沉灰的旧物拾起一一陈列得好似粒粒璀璨的明星，在岁月中忽的明亮。

“姐。”

一声轻唤打破氛围，蓝沐颜收起眼底的情绪，淡然回头。

蓝与皓站在廊庭内，光影之间，一身衬衫牛仔，与后世不同的说不尽的少年意气，像是看出了她的异样，难得友善的没有出言调侃。

“别站着了，进去吧，妈都等你好久了。”

某种程上来说，蓝与皓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小孩，蓝沐颜和蓝方铭关系不好，他就只字不提。

蓝沐颜明白他的意思，亲昵的上前。

有时候亲人间的磁场很是特殊，后世和蓝方铭的联系渐少，她与蓝与皓也逐渐生疏，如今再遇见却神奇得无需过渡，稀松平常得好似从没有鸿沟。

俩人漫步向前。

她无声的深呼吸，睁开眼看久未谋面的家。

廊是熟悉的廊，路是熟悉的路，两人间，却有一人隔世。

“卿卿”

正感慨的人抬起头，杨妗在几步外看她，后院落窗的光泄下，给她披了层温和的辉。

她还是那样，温温柔柔的，微微笑着，眼边有些细纹，岁月静好的样子。

其实刚重生不久，她就偷偷回国和杨妗见面，几次相看，内心的喜悦已渐渐平淡。只觉得胸腔柔和。

“妈。”

蓝沐颜快步向前，挽住杨妗，一副小女儿姿态。

或许是基因优势，她比许多女生都高，靠在杨妗肩头的动作也略显为难。

杨妗轻笑，“好了，这么大了还撒娇，我们都等了你好久，去洗手吃饭。”

对于女儿的撒娇，杨妗乐得享受，却还是颇为用心的拉起她，叫她注意到不远处的男人。

她的父亲，蓝方铭。

蓝沐颜微眯着眼，神情略显不善。

或许是添了时光的滤镜，蓝方铭没她印象中苍老，还算风度。

看着他走近，蓝沐颜的记忆却逐渐飘远。

“您等会。”

蓝沐颜突然开口，蓝方铭往外走的动作立马停下。

长长的记忆像流水划过，蓝沐颜对他，好像从没有过这么好的语气。

蓝方铭转身看向蓝沐颜，她依然斜坐着，窗外的光照得她一明一暗的，突然就看不清她的神情。

“其实，在我小的时候，妈妈就跟我讲过她和您的故事，她说她19岁认识您，是北上来学琴的，在此之前她的梦想是一辈子弹琴，但是她认识了您，突然的就决定了留在这里，她总说过得很好，其实她听不懂这的话，也过不惯北方的生活。”

杨妗从小就喜欢弹琴，所以人都觉得，杨妗的人生就该和钢琴一起，一起辉煌一起落寞，但蓝方铭的出现，像突然掉落的石子，惊起了层层水花。

“她牺牲了她的梦想，但她仍然说，说要我理解您，理解您的苦衷，但如今她这样了，您告诉告诉我，您到底有什么苦衷？”

蓝沐颜细细斟酌了下，往沙发后一靠看向对面的男人，眼神寒凉。

对于蓝方铭，她一直没什么好话，从来都是斜着眼看，歪着头听，现下面色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看着昔日年幼活泼的女儿突然长大，对着他咄咄逼人的样子，蓝方铭从未感到如此后悔，蓝沐颜的成长，他终究缺乏了许多。

对于蓝沐颜，蓝方铭终究是觉得有所亏欠的，但却也未有实际行为去补偿，只是放任她生长，如今也算扬名立万，却没人想到，光鲜亮丽的影视巨星，背地里也会如此歇斯底里。

他苦笑，“我没有什么苦衷，你妈她不过是给我找个说法，对于你妈妈和你们，我都很惭愧。”

他微微驼背站着，今天只是路过看一眼蓝沐颜，却不知道哪里开罪到她了，临走开口，没成想是来问罪的，但所说属实，他回话惭愧，因为他无法脱罪。

他认识杨妗，本就是意外，却不是他的意外，而是杨妗一辈子安稳的意外。

杨妗应该这一辈子弹琴的，将自己奉献给钢琴，或许名扬立万，或许默默无闻，但这是她毕生所愿，她原本的人生轨迹。

但蓝方铭出现了，只因年少时的欢喜，杨妗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选择留在平城，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但很快她就凭借能力在平城打开了名声，不多时便声名远扬。

在一个即将更上一层楼的关键时刻，杨妗选择了和蓝方铭结婚，将近五年的时间，将蓝沐颜带到能自己“吃穿”，她才重新坐回了钢琴凳。

但时机不等人，杨妗的风光远不如几年前，默默无闻的沉浮了很多年，她才在国际大赛上夺得了冠军，一时回到了人们的关注下。

“意外”不单出现一次，这次杨妗也没有选择高强度的各地演出，她只是偶尔出现，选择了做钢琴教学，一切，都只是因为蓝方铭忙，没时间带蓝沐颜。

她曾经说过，她为了蓝方铭，为了这个家，奉献了很多，她还说，若是重来一起，她想奋不顾身的为自己一次。

那是杨妗一生唯一一次在蓝沐颜身前落泪，她总是温柔却刚强的。

蓝沐颜不恨蓝方铭缺给她的爱，但她看不了杨妗受如此委屈，她想要杨妗洒脱而自由的活着。

蓝沐颜甚至不解，蓝方铭做了什么才能让杨妗这么跟随，她用上很久很久的时间去想，想不明白。

她匆匆的了结了自己的梦想，化作了财米油盐，她应该是抚琴的，应该是优雅的穿着礼服坐在钢琴前面，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她不应该像流星一样转瞬即逝，至少应该长明的才对。

蓝沐颜没有因为蓝方铭的回答动摇，应该是意料之中的，她早就明白杨妗不过是为了给蓝方铭开脱。

杨妗重新弹琴了几年，蓝沐颜长大了，蓝方铭却越来越忙，后来，又有了蓝与皓，于是杨妗选择了停止工作，连最简单的钢琴教学都停止了。

再后来，杨妗身体越来越不好，出于安全考虑，蓝方铭也就没有再让她出去了。

被一生所爱之人束缚，讲不清会是种什么感觉。

但蓝沐颜知道一点，杨妗因为不能继续弹琴而失去了该有的灵魂。

她不知道蓝方铭到底明不明白，但蓝方铭没有做，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不是杨妗真正需要的。

“她如今也就剩下这点梦想了，让所爱之人行她所爱之事，这才是您现在唯一能做的。”

说完能说的话，蓝沐颜终于起身，背后的窗户透过光，被照的人睁不开眼。

其实认真想想，蓝沐颜要的也不是蓝方铭的道歉或忏悔，她只需要看到杨妗如今快乐就够了。

蓝方铭不再费力去看清蓝沐颜，低头使劲眨了眨眼，思虑再三，最终开口。

“你外婆不满意我，说我配不上你妈妈，她是细心呵护长大的娇花，而我，费力也讲不好和她相同的话题，话都不投机，你外婆哪会同意的。”

说到过去的事，蓝方铭嘴角微微上扬，这自然是他回忆中，最美好的部分，蓝方铭顿了顿，又继续说。

“我只好努力奋进，却好像一直白费气力，直到我们结婚，我都没敢在你外婆面前抬头，之后你外公病重，在医院去世，阿妗没来得及回去……”

蓝方铭勉强笑了笑，却只敢对着鞋柜。

“这恐怕，是阿妗一辈子最后悔的事，那之后，伯母几个月都不肯见阿妗一面，只让我们参加了葬礼，阿妗她那之后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于是下定了决心要给她一个家。”

空旷的空间里，只有蓝方铭自说自话，蓝沐颜对他的过去只有嗤之以鼻，也不肯发表任何的意见。

给杨妗一个家，终究是流于表面了。

“但其实也只是说得好听而已，我后面做了什么，你都知道的，究其根本，就是没有本事，没有实现诺言。”

记忆戛然而止，蓝沐颜缓缓回神。

蓝方铭已经走到面前。

他犹豫再三，对着蓝沐颜笑笑，“回来了？”

良久沉默，阳光依旧明艳，偌大的客厅落针可闻。

在蓝方铭歉疚的眼神下，她终于开口，“嗯。”

她突然的松动明显让在场的人都无比惊讶，杨妗握着她的手甚至微微收紧，略显不平。

“好了，去吃饭吧，付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不欲多说，淡声打断。。

重来一世，她突然愿意为了杨妗尝试一下，破镜究竟能不能重圆。

“好好好，去吧，付姨做了你最爱吃的……”

一顿饭吃的还算轻松，蓝沐颜难得的松动或许会成为蓝家日后都一直怀念的回忆。

杨妗问起陆书意，被她随口搪塞过去就上了楼。

陆书意哪里敢来见杨妗的。

俩人打小就认识，还在幼儿园俩家父母就一块考量要送去哪里学习，杨妗是钢琴师，蓝沐颜在钢琴方面也有天赋，留在家里跟着杨妗学钢琴。

看到她学习小有所成，本来跳舞的陆书意也被送去跟着杨妗学钢琴。

结果这小姐非但没有天赋，还差点把蓝沐颜的琴给砸了，秦奕只好把她带回来。

舞蹈不学了，钢琴也不会，秦奕又不肯放弃，终于在一次偶然中看出了陆书意对绘画方面的兴趣，把她送去学了绘画。

但陆书意根本就不是会安分学习的人，老师找来一个气走一个。

后面居然自己偷偷报了表演班，刚好那表演班的老师是陆远学生，秦奕知道后显然已经疲累，也懒得拦着她了。

不过这没有完，表演也需要学才艺，秦奕就顺便报了个“仇”，又把陆书意送到杨妗这学钢琴，学了一年多所以杨妗对陆书意总有一师半母之情。

而陆书意拍这部戏前，可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一定认真，现在出事不肯回去，可不是不好意思见杨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