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小玲

子洛六岁那年，她的家乡发生了一场战乱。
战火持续了很久，子洛眼睁睁地看着一位位熟悉的故人，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自己面前，成为了一块动也不会动木头。
“醒醒，醒醒啊。”子洛无助地摇晃着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可终归没有人理会她，哪怕是一声问候，一只飞虫。
“娘，娘，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子洛绝望地蜷缩在地上，不断轻吟着。
她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也不在相信什么，只是孤独的品味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可天空不会作美，雪上只会加霜。一只面目狰狞，一人来高，满身幽灵紫魂色的地狱犬，嗅道猎物的气味，狂奔而来。
它狂吠着，猛叫着，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满是唾液的肮脏的牙齿，不顾一切地撕咬过来。
不知是什么力量，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也许是愤怒，子洛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她不停地哭泣着，任由汪洋的眼泪冲刷自己的身躯，可她没有退缩。
她咬紧着牙，喘息着，将内心的悲痛化作无限的火焰，紧盯来敌，握紧弱小的拳头，在心里鼓着一口气，忘却了一切的恐惧，大叫着，直面迎敌。
霎时间天地晃动，悲鸣响彻云霄，一道无形的利刃赫然出鞘，用炽热的火焰鞭笞着这孽畜的脸。
可这家伙没有退缩，它凶恶地叫嚣着，挥舞巨大的爪子，扑向子洛。
“咳。”殷红的血液，划破了长空，四处飞溅，子洛倒在血泊里，留恋凡尘地看了最后一眼。
“也许我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吧，一切都结束了。”
迷离之际，子洛听见一个声音，她迷离地睁开双眼，看见身前站着一位白袍小生，正手持着佛尘，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
随后只见一道火光，从天而降，将这只恶犬烧了个外焦里嫩，六十分之一刹那过后，风云再起，一道劲雷从天而降，撼动了这天地。
“他，是谁？”不知不觉间子洛已泪如满面，她无心地关上了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
子洛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缓缓探出手，想要触摸这鲜红的生命，却又戛然而止，久久停在空中，不知所措。
“喂！醒醒啊！别装死了！快起来陪我说说话！”
“不是说要带我去逛庙会嘛，骗人！”
“街头的冰糖葫芦，又大又甜，起来吃一口了。”
“呜呜，你，还记得桃花吗？如今又开了，陪我一起去看看好吗？”
“我还想再听一次你讲的故事，你说的那个笑话。”
“求求你了，醒醒好吗？在陪我说句话。”
“呜呜，不要只丢下，只丢下我一个人了。”
凝视了太久，子洛竟一时失了神，看着眼前的女孩，却越发像曾经的自己。
“你……出去。”女孩再次说话了，依然是这么冰冷，如高山上的雪。
“我。”
她一定和我儿时一样，一直在渴望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吧。
子洛抿了嘴唇，抹了眼泪，卷着通红的眼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一瞬间，她就像一缕阳光，将女孩拥进怀中，毫不犹豫地闯进了她的生命。
女孩受了惊吓，想要挣脱，用手去撕，用牙去咬。
子洛吃了痛，却没有松手，她拥着这个小可怜，对她说道：“对不起。”
同是天涯沦落人，银银的泪，又闪烁在了子洛的脸上。
“我叫子洛，希望你能原谅我。”
女孩这次，没有再挣扎，她松了口，失声痛哭道：“呜呜，我叫……小玲。”
……
子洛来到这里，其实是为寻一座山，名曰五行山。
当小玲知晓子洛的来意时，她说：“我知道那里，可以和姐姐同去。不过要等到晚上。”
“自然，一切由你。”子洛拾着古木的梳子，轻轻将小玲秀发挽起，就像审视一件极美的工艺品。
第二日丑时，趁着云没过林梢，纷纷扬扬地飘过一场小雨，子洛携着小玲，上山去了。
上山的途中，子洛隐隐闻到了血迹，很淡，被雨水浸湿在泥土里。
也许是有什么人受伤了，子洛这样想到。
复行一里的路程，血味渐渐浓郁，子洛也终于见到了那具白骨，以及一片血红的花海。
花海很鲜艳，围绕在白骨的身边，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着。它们盛放开来，一朵朵，一簇簇，相互依偎在一起，心心相惜。
这是，曼珠沙华。
子洛伸出手，想要触碰，可就在手指轻轻触碰到花瓣的一瞬间，这鲜活的生命化作了烟火，随风而舞。子洛连忙摘了几朵，结果依然如此。
传闻，曼珠沙华盛开在三途河边，永世与彼岸的曼陀罗华向望，象征着诅咒与分离，如今怎会盛开在这里。
红色的曼珠沙华仿若会呼吸的火焰，一闪一闪地漂浮在空中，散落，又重聚，凝结成一只血色的大蟒，露出惊世骇人的獠牙，撕咬过来。
来不及一刹那的反应，由冰霜凝成的剑，已握在手中。
子洛全身的血液都在躁动着，本能的恐惧与求生的意望支撑着她，迎击了上去。
一道银光从夜空中掠过，巨蟒已被开肠破肚，失去了力量，化作一摊清水。
“呼，呼。”子洛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就像是见到魔鬼，全身都在打颤，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襟，顺着脸颊缓缓垂落在地上。
“子洛姐。”小玲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双手捂着嘴，瘫软在地上。
“小玲。”子洛急促的呼吸着，她转过身，看见小玲的背后，盛开了一只血色的巨蟒。
巨蟒吐着鲜红的信子，流露出贪婪的笑容，一口朝着唾手可得的猎物，撕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