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安景和

听着凤九棠震惊的声音，瑞王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也是微微一愣。
可看着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嘴唇，瑞王心中一动，恍然大悟。
嘴角勾起弧度，瑞王将身后御寒的黑披风的帽子戴上，只露出自己的下巴来：“原来你还记得？”
凤九棠张着嘴，一脸的不敢置信。看着眼前的人慢慢与记忆中的模糊的那人重叠，记忆重新被唤醒，一时间凤九棠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八岁那年。
月黑风高夜，冥长青与一袭黑袍的少年站在幽冥寒潭边，而刚被冥长青救回，年仅八岁的凤九棠正站在一座大石头后面悄悄的偷看。
“你说的我明白，你放心吧。”冥长青低沉的声音响起。
“嗯，既然如此，小凰儿就暂且拜托你了。”少年的面目被帽子遮挡，只露出好看的唇和光洁的下巴，不经意的回眸一瞥，帽子下被微微遮挡的双眸便与凤九棠探究的乌黑大眼对视在了一起，少年嘴角勾起笑意，语气轻柔：“这可不是你现在该知道的事情哦，乖乖的睡吧。”
“睡醒了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少年好听的声音逐渐变得虚无缥缈，凤九棠再睁开眼时已经躺在了自己屋里的床上，她也曾去问过冥长青，但冥长青只说是她在做梦，于是这么多年以来，凤九棠一直以为那只是当时做的一个怪梦。
“看来你都想起来了。”瑞王看着凤九棠的表情，颇为无奈道：“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继续瞒着你，不错，那天晚上的人，是我。”
听着他毫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凤九棠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多年的问题。
“你那天晚上，和长青哥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瑞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问了啊。
“那晚啊，我告诉他，他迟早会因你而死。”
看着凤九棠脸色变换，瑞王继续道：“没错，我早就告诉过他，他会因你而死。”
“他笑了笑说。”
“我甘之如饴。”
这确实像冥长青会说的话，一时间凤九棠有些恍惚，眼前瑞王的身影和冥长青的身影渐渐重合，似乎还能看到他的表情，听到他的声音。
鼻头微微发酸，凤九棠紧抿着唇瓣，扬起了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那天他和我打了一个赌。”
“他说如果他能抵御住我七哥的进攻，能够一直活下去，那你就跟他留在西域，做他的妻子。若是他赌输了，那他为你而死，心甘情愿，而你，回到大安，做我安景和明媒正娶的妻。”瑞王顿了顿，朝着凤九棠露出了苦笑：“可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虽然是貔貅血脉，但我体内也流淌了一半白泽的血。”
听到他的话，凤九棠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攥紧了拳头，嘴唇咬出了血来：“白泽……？所以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凤族被灭族后你才姗姗来迟？为什么你明知道他会死，却不救他？安景和，为什么？”
她声音带了哭腔，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止也止不住，浑身失了力气，凤九棠软软的跪倒在他的脚边，双手无力的攥着他的衣摆，低垂着头失声痛哭。
“小凰儿，你别这样……”看着凤九棠情感迸发，无法自已，安景和心疼的无以复加，弯下身来将她抱在怀里，上了一直侯在宫门外的马车。
“王爷，咱们回府？”
马车外响起车夫的声音，安景和有些心烦的嗯了一声，抱紧了凤九棠。
“小凰儿，别哭了。我的母亲是纯正的白泽血脉，可她生下我没多久便辞世了，我到底血脉不纯，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一看便知。当年凤族灭族一事，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
安景和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等回了王府，我再慢慢和你说。不过，你真的已经做好了知道真相的准备了吗？”
凤九棠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住的抽搭，等到她好不容易收起了眼泪，马车也已经驶到了瑞王府的大门前。
“王爷，咱们到了。”
马车外响起车夫的声音，安景和垂眼看了一眼一路上逐渐安静下来，缩在自己怀里的凤九棠。
凤九棠正抬着眼睛打量他，忽地与他对视，一时间有些心慌。
“小凰儿，下车吧。”安景和只是温和的朝着她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嗯……”凤九棠抿了抿嘴，率先下了马车。
站在瑞王府前，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大字，又看了看大门前一左一右蹲坐的石狮子，凤九棠一阵无语。
该说不愧是貔貅吗？
这还没进大门，就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壕气冲天。
“看傻啦？”身后安景和下了马车，看她呆愣愣的抬着头一动不动，忍不住笑出了声。
“胡说，我才没有。”凤九棠撇了撇嘴。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凤九棠确实觉得安景和让她很安心，不知为何，在安景和的身边，凤九棠总会莫名其妙的变得放松。
“安景和，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听到她忽然没来由的问话，安景和微微怔愣了一下，而后朝她摇了摇头。
“我认识你，但你应该不认识我。”安景和回忆了一下，沉吟道：“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见过你很多次，不过你见我只有在蛇族族地那一次而已……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问？”
凤九棠眨了眨眼睛，心中对于安景和所说的话抱有怀疑，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追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很轻松，所以就觉得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和我在一起很轻松？”安景和嘴角上扬，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看你这样，跟我七哥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吗？”
“……”
听到安景和提起安景尘，凤九棠脸色发生了变化。
其实从安景尘逼问她凤族秘宝的下落开始，凤九棠就明白，自己相较于大安皇位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小番外①（冥长青篇）
“长青哥，长青哥！”
正盘坐在幽冥寒潭附近的树下闭目修炼的冥长青睁开双眼，便见一个有些肉乎乎的小姑娘正远远的朝着他跑来。
待到小姑娘跑到他的面前时，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红扑扑的好像红苹果，额角已经渗出来薄薄的一层汗。
“阿棠，跑这么急做什么？”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丫头，冥长青嘴上虽然带着责备的意味，手上却关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来替她擦汗。
凤九棠仰起头任由他拿着帕子在自己的脸上擦来擦去，注意力全然被那帕子吸引了。
凤九棠一时间倒是忘了说自己的来意，反倒说起了其他的：“长青哥，没想到你还会随身携带手帕，像个小姑娘嘿嘿嘿……”
冥长青手上的动作一顿，耳尖有些泛红，他抿了抿嘴道：“阿棠你又不记得了，这帕子可是你的，总是丢三落四。”
定睛仔细去瞧，那帕子上绣着一只凤凰，栩栩如生。帕子角上赫然绣着一个‘棠’字。
凤九棠也不害羞，双手叉腰，娇哼一声：“这不是有你替我收拾着嘛！”
冥长青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瓜，眼里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冥长青宠溺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柔声道：“好，我替阿棠收拾。收拾一辈子都行……”
凤九棠便眉眼一弯，又忽的想起了自己的来意，这才拉着冥长青，示意他弯腰。
冥长青虽然不明白她要干嘛，不过还是乖乖的微微弯下腰。
凤九棠附在他的耳边，悄声道：“长青哥，我听说你们蛇族后面有一个树林，我们去探险吧！”
说完，凤九棠眼眸晶亮，满含期待的看着他。
冥长青看着她期待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拒绝。仔细的想了想后，冥长青点了点头。
见他同意，凤九棠激动的抬手捏住他的脸颊扯了扯。
“长青哥最好了！”
冥长青吃痛的微微皱眉，却朝着她微微一笑：“不过我听父亲说，那树林里有些危险，其中有一些我们族里长老们养的蛇，进入其中后你得听我的话。”
凤九棠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就拉着他的手要走：“我知道啦长青哥，我会很乖的！我们出发吧！”
冥长青无奈的被她拉着向前，凤九棠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带着他东躲西藏，最后终于顺利的通过一条密道，进入了树林。
进入树林后，凤九棠终于放松下来，松开了他的手长舒了一口气。
瞧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冥长青忍不住笑了出来。
凤九棠甩给他一记白眼，气鼓鼓的模样在冥长青看来也是可爱的很。
“长青哥，我们走吧！”见他丝毫不怕自己生气，凤九棠顿时觉得无趣，拉了他的手就往树林的深处去。
这个树林似乎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而且越是往里走，就越是清凉。高大粗壮的树遮天蔽日，一切看起来都变得昏暗。
凤九棠有些发怵，不自觉的躲在了冥长青的身后，紧紧的搂着他的胳膊。
“长青哥，这树林的深处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凤九棠轻声道，似乎在害怕大声说话会吵醒什么东西。
冥长青走的十分谨慎，另一只手上正紧紧的攥着剑柄。
两人的行进速度再次放缓，一直走了不知道多久，凤九棠忽的尖叫一声。冥长青急忙回头去看她，却猛地变了脸色。
他瞳孔紧缩，拉着凤九棠快速后退，他们的身后粗壮的树干上赫然盘着一条青灰色的巨蟒，巨蟒正‘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双目冰冷的盯着他们。
冥长青紧张的将宝剑指向巨蟒，眉头紧锁。
凤九棠脸色难看，十指绞着他的衣袖，声音颤抖：“长、长青哥，我刚刚被它咬了一口，好疼……”
听到她的话，冥长青大惊失色，目光不敢离开巨蟒，只焦急的问道：“它咬到你了？咬到哪了？”
“我的胳膊……”凤九棠带了哭腔，抬起胳膊给他瞧。
冥长青瞥了一眼她的胳膊，脸色变得难看，那白嫩嫩的胳膊上一片青紫间有着两个血洞。
四下张望一眼，冥长青咬了咬牙，一把将宝剑朝着巨蟒掷了出去。而后转身搂紧凤九棠，一只手紧紧护着她的头，抱着她扑向不远处，两人一同从坡上滚了下去。
一路上有细碎的石子划破他的皮肤，冥长青强忍的疼痛，将凤九棠护在怀中。直到终于停了下来，两人一起掉进了河里。
冥长青急忙拉着她上岸，这才仔细去瞧她有没有受伤。
“阿棠，有没有伤到哪里？”
看着冥长青丝毫不在乎自己遍体鳞伤，满身鲜血，急切关心她的模样，凤九棠眼圈儿蓦地一红。
凤九棠猛地抱紧了他的腰身，低低的哭了出来：“对不起长青哥，对不起……”
冥长青一愣，抬起手轻轻的拍抚她的背，轻声道：“阿棠不怕，阿棠不怕……”
看着浑身湿透的凤九棠，腰身被她死死搂着，冥长青抿了抿嘴，无奈的叹了口气。
按照刚刚的记忆，冥长青强硬的拉开她的左臂。撕破自己的衣摆，将长条状的衣布紧紧的绑住，防止蛇毒扩散。
“阿棠，忍着点。”冥长青咬了咬牙，从袖间摸出匕首，划开了她的皮肤。毒血顺着下垂的手臂流下，凤九棠抽抽搭搭的抹着泪。
冥长青心疼的捂住她的眼睛，柔声安抚：“阿棠乖，很快就不疼了。我在。”
凤九棠脸色苍白，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终于将毒全部排出，冥长青这才松了口气，又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替她包扎。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并不好受，凤九棠已经冷的瑟瑟发抖。
冥长青咬了咬牙，将她背负在背上，又用衣服将她紧紧的捆在背上防止她掉落。按照记忆中来的方向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
直到最后，冥长青筋疲力竭，眼前一黑，两人一起扑倒在地。
“阿棠别怕……我带你回家……”
冥长青挣扎着，在地上艰难的爬行。双手鲜血淋漓，已经痛到麻木，已经到极限了……
眼前开始模糊，远处有人在接近，冥长青趴在地上，努力的睁着眼睛，直到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这才神情放松下来，嘴角勾起微笑，昏死过去。
“阿棠，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