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梦萦

邱瑞笛拖着满身疲惫回到了自己的小别墅里。
房子坐落在市中心较为昂贵的地段，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栽有高高的枫树。每到秋枫璀璨的季节，别墅区的石子路上，都会被铺上一地金黄。仔细看看，枫叶的纹路上还夹杂着一些鲜艳的红。
邱瑞笛喜欢这个颜色，美艳又危险，很配她骨子里那抹喜欢刺激和躁动的血液。
她将钥匙轻轻插进门锁里，旋开了家门，一股暖气便扑面而来。
家里暖烘烘的，电视机还开着，主持人柔和的声线不轻不重地落入她的耳中。厨房里也不知道在煮着什么，惹得空气里都是一股食物的甘甜。
邱瑞笛穿上毛茸茸的拖鞋，走进客厅。
背对着邱瑞笛坐在沙发上的女子，只靠着邱瑞笛的脚步声，便认出了她。
“笛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那个变态BOSS又让你加班了？”
女子的长头发天生就带有一些木一样的暖棕，在灯光的照射下，更显温柔。她说罢转过头来，轻轻一笑，像是冬日壁炉里的星火一样，温暖又明亮。
邱瑞笛望着她，红唇不自觉噙了一抹笑，她随手放下挎包，在那女子的身边坐下。
“没有，我只是出去散了会儿步。”
对方笑了笑，顺手帮邱瑞笛理了理因为狂奔而散乱的发丝，随后指向厨房：“我做了糖水，你自己拿去吃吧。”
邱瑞笛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
“谢谢小秋秋，跟你住一起真幸福。”
和董翊秋的知性优雅不同，邱瑞笛的笑，显得更美艳些，同时又有几分潇洒和无畏，仿佛天地间所有的烦恼都敌不过她的轻轻一笑。
她蹦蹦跳跳地起身拿糖水去了。糖水倒腾在瓷碗里，冒出一股白花花的雾气。那味道恰到好处，酸甜可口的枣入了嘴，就好像能马上化开似的。
邱瑞笛正想好好夸夸董翊秋日渐长进的厨艺，却听见身后的董翊秋冷不丁地又丢出一句话。
“对了，下一个相亲对象，约了在周末哦。”
邱瑞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忘了介绍，邱瑞笛眼前这位温柔端庄的女孩，董翊秋，不仅是她的好友，也是水晶之恋婚庆公司的小红娘，日常工作负责撮合各种单身男女。而邱瑞笛，则是她其中一名客户。
鉴于邱瑞笛在认识了董翊秋的三年内连一个男朋友都找不到，于是董翊秋近期连着给邱瑞笛塞了五个相亲对象。
舀着糖水的手悬在半空忽然找不到地方安放。
邱瑞笛刚想要抗辩，董翊秋却适时地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要睡觉了，你也赶快睡吧。”
邱瑞笛也只能认命了，跟着附和了一声，眼角的余光旋然注意到楼上的某个房间仍是黑漆漆的没有人，眉头轻轻一蹙。
“黑罗呢？”
董翊秋将撇在一角的外套拿起穿好，又裹了裹毛茸茸的衣领，雪白的天鹅颈让她看起来像民国年代的千金大小姐。
“刚才打电话回来说要加班，或许今晚都不会回来。”
邱瑞笛鼓着塞满了食物的腮帮子，嘟囔着接了话：“缉毒大队得着天天加班吗？”
董翊秋关掉了电视，客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世道艰难，钱都不好赚啊。对了，房东让我告诉你们，过几天会有个新的租客搬进来。”
邱瑞笛本有些慵懒，听见这一句，忽然双眼放光，来了精神，她的身子轻盈地往董翊秋跟前一凑，便拦下了将要回房的董翊秋：“真的吗！”
说罢邱瑞笛迫不及待地，挽上董翊秋的手臂。
“新租客是男的女的？”
董翊秋望着邱瑞笛，掩着朱唇失笑。
“男的女的重要吗？”
邱瑞笛一脸灿烂，仿若窗外的枫红都要被她比下去。
“重要啊，这四人套间终于不是我们三个人合租了！如果是男生，正好能平衡一下咱们家的性别比例。”
董翊秋指尖轻轻点了点邱瑞笛的小脑袋，好像大姐姐对小妹妹般，温柔又亲昵。
“我说你的模样别太猴急了，万一把人吓跑了，可怎么办呢？”她说罢，将茶几上的遥控器和茶具等一一摆整齐，“很晚了，快休息去吧。”
邱瑞笛把最后一颗甜枣放进嘴里，唇边留着笑容：“你先睡吧，我要等黑罗回来。”
董翊秋已经开始呵欠连绵，眼皮也渐渐耷拉下来：“那小子说不定明天才回来，你别等门了。”
邱瑞笛动人的声音，像铃铛一样，透出一股别样的清脆：“没关系，我习惯了。”
董翊秋边上楼边朝邱瑞笛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却如绸缎一样柔软，没有一丝锋利：“老实说，我真的不相信你俩只是朋友，晚安。”
她边说边关上了房门，只留下邱瑞笛在客厅里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因为我们是战友啊。”
凌晨2：00，邱瑞笛还在等。
她两眼看着窗外的景色，想着董翊秋热衷于帮她脱单的事，默默出神。
其实邱瑞笛并非不愿意谈恋爱。
她也会感动于别人轰轰烈烈的爱情，看电影里的男男女女爱得死去活来，她也会被触动，想在生活中体会一把那令人头晕目眩的幸福。只是每当她回到现实，她便好像再也提不起那股劲，再也找不到那个所谓爱的感觉了。
是她不会爱人吗？
她也不知道。
邱瑞笛就这般静默地想着，独自坐在熄了灯的客厅里神游九天，看着窗外月光如水，幽幽涤荡天际，丝丝银线洒在红枫的枝头上，想着“爱”这个字眼，思绪就又回到了在咖啡厅门前遇到那个黑色背影的那一刻。
只是一秒钟。
只是一个背影。
但是邱瑞笛却仿佛已经一眼万年。
她好想知道那个人，到底长着什么模样。是不是跟她想的一样，有一双锐利的黑眸，是不是配得起他那修长而伟岸的背影。
邱瑞笛想着想着，意识不知不觉间开始迷糊。
她似睡非睡的梦见那个身影，梦见他突然回过身来的，却又看不清的脸。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他的心跳声，邱瑞笛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只能在电影里才能感受到的悸动。
她迈开腿朝他走去，对方的眉眼便在她的靠近下越来越清晰。
就在邱瑞笛觉得自己就要能看清楚了的时候，突然——
“叮铃铃——”
一阵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出现，打断了邱瑞笛的梦境。
她一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在梦里，倏地一个激灵醒过来。
一睁眼，眼前还是那个黑漆漆的客厅，月色还是清亮地在天穹闪着光晕，像被泪莹泡过的一样。
邱瑞笛望了一眼来电显示上大大的“BOSS”备注，眼里多了几丝失望和怅然。
但她还是尽量打起精神，按下了接听键。
“老板，晚上好。”
而电话那头的秦曜杰，在这个凌晨万物归于沉寂的时刻，仍旧清醒，目光如炬。他抓着电话，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口吻，字句清晰：“少废话，环城大酒店，甄大小姐正在兴头上，你快过来搞定她。”
邱瑞笛整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嘟囔道：“她怎么天天都那么能整活啊。”
秦曜杰幽幽地回复道：“你说呢？”
邱瑞笛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了暖烘烘的别墅。
邱瑞笛喜欢飙车，尤其是夜半无人的时候。
月光会在天上为她指路，冷风会从车窗狭窄的口子里灌进来，吹起她的发丝。她半开着车窗，从空无一物的大马路上飞驰而过，那一瞬间，是最能令她满足的。
只是，这么浪漫的想法，如今在她的那台老爷车身上，是无法实现的了。
已经用了N年，这台汽车早已承受不住邱瑞笛的满腔热血。它慢吞吞地走在沥青路上，让邱瑞笛甚至不敢用力踩油门，仿佛一激动它就能原地散架……
在苟延残喘了二十分钟后，邱瑞笛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环城大酒店。
灯火辉煌的五星级酒店，似乎是永远不需要休息的不夜城。酒店顶端的镭射灯还在天上比划着精彩的舞步，恨不得能突破天际的束缚。
邱瑞笛摸到秦曜杰所在的地方，朝他打招呼。
“BOSS大人，我来了。”
秦曜杰瞥了邱瑞笛一眼，语气淡淡的，如晚风一样清冷：“晚上很堵吗，你怎么不明天才来。”
邱瑞笛立刻低头认错，但是语气一点也没有自己错了的意思：“对不起，我的老爷车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秦曜杰知道邱瑞笛就这德行，也不跟她计较，拿起望远镜便朝某个方向专心致志地观察着：“甄小姐一会儿就会来到这间酒店里，根据群众举报，她经常在这里聚众吸毒，这次能不能逮到她就靠你了。”
邱瑞笛有些哀怨：“我今天的假期啊。”
秦曜杰听了，动作仍是波澜不惊的，他将望远镜和一只小熊塞进邱瑞笛的手里，不客气地拿捏住她：“你就别想了，情报大队现在人手紧张，只要有料什么玩意都得上，如果你不想天亮后有一封辞退信摆在你的座位上，现在就乖乖给我上战场。”
邱瑞笛的小情绪早已全都摆在了脸上，但她内心的那点责任感又无法令她即刻头也不回地掉头就走，僵持了片刻，只好仰天吼了一声：“真是的，我不管，我要涨工资！”，然后便冲进了环城大酒店的大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