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
“阿瑶!”
阿瑶正在老槐树上拿着弓瞄准鸽子,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她低下头,看见娘比划着手势正在招呼她,嘴里还在大喊着什么。
可阿瑶听不清,她对娘喊道:“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阿瑶喊着,可娘却不再叫她了。她笑了笑,就那么走远了。
阿瑶再叫:“娘,你去哪里?娘,你等等我啊。娘!娘!娘!!”
娘没有停下,反而越走越远了。
阿瑶急了,她手脚并用地往下爬。
爬呀,爬呀,爬……
这老槐树怎么这么高呀,她怎么还爬不到地呀。
阿瑶越爬越快,越爬越急,忽地,她脚下空了……
阿瑶醒了。
她身下是土路,两侧是高墙。狭小的街巷中,只有一道阳光斜打在墙壁上。
她有些懵,不知今夕何夕,身处何地。但喉咙上的疼痛,立马又让她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并且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修士走了吗?她又为什么没被人抓走?她一夜没有回家,爹娘怎么样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随之而来,可不待阿瑶想明白,她的肚子先叫了。
“咕噜噜噜咕噜噜”,阿瑶饿了。
在此之前,当阿瑶肚子饿的时候,她只需要跑回木屋。在厨房里,娘亲必然备了吃食。
可现在,没有了传送珠,别说木屋,就连秘境阿瑶也回不去了。
现在,她必须自己想办法找到吃的。有了吃的,她才能活下去。活下去,她才能回家。
阿瑶深吸一口气,活动活动僵硬的腿脚,向街口走去。
清晨,街道上行人不多,阿瑶闻到一股香气。顺着香味,阿瑶走到小摊前。
小摊上,是一笼一笼高高叠起的笼屉,笼屉的最上面,是一个一个白胖的包子。
阿瑶不自觉地向包子走近。
可还没走出几步,横地里忽然插出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高叫:“走开!走开!哪里来的臭乞丐!”
阿瑶抬头看向来人,是个男人。阿瑶不知道,在人间,这个男人是包子的主人,是摊主。
摊主见阿瑶看他,更加恼怒。他这一大早还没开张,先上来个要饭的,晦气!
当下不耐烦地吼道:“看什么看!没钱还想吃饭!滚!”说完,还护食地把笼盖盖上。
阿瑶被男人吼得发愣,她懵懵懂懂眨巴眨巴眼。
钱?哦,她知道什么是“钱”,爹给她看过。
爹还说,外面很多很多东西都是要用“钱”才能换来的。
不过当时她也没在意,因为反正有爹在,爹都会把东西全带回来的,不用她操心。
但现在,她要因为没钱而饿肚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难道阿瑶没钱就没有办法吃到包子吗?
当然不是。她可以抢。
凭借阿瑶的灵活,她抢了就跑,十个摊主都追不上她。
但是,阿瑶单薄的生活经验,没有教过她“抢食”这一课,她不懂。
“怎么能有钱?”她呆呆地问摊主。
摊主也楞了,这还是第一个问他怎么能有钱的乞丐。
他仔细打量起阿瑶——小姑娘身形舒展眼神澄澈,除却面目脏了点,完全没有颓废佝偻之态。
他皱皱眉,说道:“干活去。去给人干活,就有钱了。”
阿瑶似懂非懂,傻傻点点头,准备找活干。
“喂,拿着。”摊主叫住阿瑶,随手扔过来一个东西。
阿瑶接过,是个烙饼。
烙饼软糯澄黄,嫩绿的葱花点缀其上,香气诱人。
阿瑶把烙饼凑到鼻边闻了闻,咬一口,好香!
“多谢。多谢!多谢!”阿瑶学着农人的模样,向摊主拱手。
摊主不甚在意地摇摇头,挥手让阿瑶走。
阿瑶告别摊主,沿着街道一家一家敲门,一家一家询问,他们是否招人手。
可是,满身污秽的小乞丐远比街边的流浪狗更招人嫌。
阿瑶从始至终都再没有机会让人再多看她一眼,就这么游荡一天,她半份工也没找到。
那块烙饼伴随“滚滚滚”“臭乞丐”的驱赶声一点一点下了肚,待到傍晚十分,阿瑶已精疲力竭。
夕阳归山,倦鸟知返,阿瑶举目四望,这满城灯火,却不知能让自己停留的,是哪一盏。
“咦?丫头,怎么今天还跟着我呀?”一声问询唤回阿瑶。
眼前是牛屁股,还有,归来的农人。
袖子被拉住,农人温言:“丫头,若不嫌弃,上我家歇歇?”
一日之别,阿瑶已无力再做鬼脸。
她打起笑弯腰致歉,转身离去。
袖子,忽然被拉住。
农人拉着她的手,宽厚温言:“丫头,若不嫌弃,上我家歇歇?”
……
立卖昏书文契人陈大雷,
今因堂弟已故,独遗一女名唤阿瑶,衣食不周,难以度日,情愿将其自投引牙。
行十岁,九月初九日午时生,出卖与随城谢家名下为仆。
当日请凭引牙说合,卖得身价银叁两伍钱整。
当日其钱契下交清,无欠分文。
此女未卖之先并未许配人家,即卖之后,听凭买主取名换姓,早晚使唤。
日后长大成人,听其买主择配。
此系两愿,非逼成交,并无反悔,永无异说。
如有走失,拐逃并一切等情,俱系出笔人一面承当。
倘若天年不测,各安天命。
恐后无凭,立此绝卖生文契,永远存证。
玄正十年八月初六日
立卖昏书文契人陈大雷
见卖人王永明
引领人曹学山
金子非
袁冷氏
官牙人(印)
陈大雷按下手印。
交易立成,牙婆把卖身钱交给陈大雷。
陈大雷把钱给阿瑶:“丫头,拿好。”
阿瑶细细数来,三两五钱,一分不少。
数完后,她把钱塞回给陈大雷。
陈大雷连忙推拒,“丫头,你这是干嘛!这钱你自己留着,以后用得着!”
阿瑶不管这些,她先一步退开,“噗通”跪在地上,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与陈大雷拜别。
陈大雷有个卧病在床的妻子,有个尚在襁褓嗷嗷待哺的女儿。
看到他们,阿瑶总想起自己的爹娘。
那半瘸的桌腿,漏风的窗户,不用多说,凭借阿瑶这些天仅有的见闻,她也知道,陈家是没钱的。
陈大雷仅凭一面之缘就收留她,还做假身份帮她找活干。如此善举,对阿瑶而言,已是大恩。
这三两五钱虽然不多,却是阿瑶全部心意。
阿瑶磕完头,对陈大雷道:“陈叔,我还有件事,想托您帮忙。”
陈大雷:“你说。”
阿瑶:“城东门口卖包子的,我欠了一个烙饼钱。”
陈大雷点头:“行,叔帮你还上。”
阿瑶:“谢谢陈叔。”
“陈阿瑶!”
不待二人多言,那边谢家的管事已经在叫阿瑶。
“来啦。”阿瑶与陈大雷挥手作别,跟上谢家管事。
新仆刚到谢家,管事立马领着他们熟悉环境,分配住处。
谢家是随城的头号大户,水运路运田庄作坊,生意繁忙,常需人手。
谢老爷有两位夫人,大夫人远居老家,二夫人主持中馈。
府中也有两位公子,大公子为大夫人所出,二公子为二夫人所出。
按理说,主持中馈的本该是大夫人。
但这几年二夫人娘家宗族里,接二连三地出了好几位归真境的修士,在京中颇得声望。
而大夫人家中,除一位老资历的归真修士外,这些年再无增进。
而且这位归真境修士的修为也是多年再无精进,不见他有登峰造极的可能,倒是指不定哪天就陨落了。
再加上大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常年药罐子不离身,二公子却俊朗矫健,活蹦乱跳。
久而久之,谢老爷自然偏爱二房多些。前几年,谢老爷给二夫人抬了房,从妾抬成平妻,还给了治家之权。
大夫人实力微弱,无法与二夫人争辉,渐渐深居简出。待二夫人掌家之后,她便搬回了老家,不再露面了。
谢家的种种事项,前半段是管事光明正大介绍的,后半段是一同进来的小仆们躺在床上悄悄耳语的。
阿瑶无心听这些八卦,只认认真真地记管事讲过的各种规矩。
管事说新来的仆人还有三日的听悔期,若三日内表现不佳,会被原路退回。
阿瑶可不想被退回。
待到她在心里把所有规矩全部记完,屋外已是深夜,旁边的小仆已经睡熟,微微打着鼾声。
阿瑶细听屋外传来的夜虫低鸣,她想,今晚一定是个月明星稀的晴天。
娘,是不是在哭呢?爹,是不是在找她?
阿瑶枕着思念,闭上了眼。
一定要活下来啊,活下来,早点回家……
三日后。
“钱细妹。”
“到。”
“郭二娃。”
“到。”
……
“陈阿瑶。”
“到。”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瑶不禁暗喜。
她不仅通过了听悔期,还被选中,留在了主宅。
主宅的奴仆,无令不得外出,不会与外界频繁接触,这样就有效的掩盖了阿瑶是妖的身份,减少暴露的风险。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主宅的月钱很多!!
有了钱,阿瑶不用饿肚子。不饿肚子,阿瑶就能活下去。活下去,就能回家。
阿瑶满心欢喜。
点完人,管事领着仆人们去拜见二夫人。
到大堂,二夫人端坐其上。
她柔声细语叮嘱了几句,没半分苛责,还包了碎银红包,给仆人做入门礼,真是十分宽厚仁善的女主人。
“娘,护卫怎么还没来?”
这时,堂外忽然跑进来一人,一屁股坐到二夫人旁边,跟她抱怨道。I
二夫人宠溺地哄着来人,温柔说道:“你外祖家离这儿远,总是要走上几天的。估计再过一两天就能到了。”
阿瑶听着二人的对话,猜想新来的人无疑是二公子谢璋了。
谢璋一听二夫人说还要再等几天,面露不快。
二夫人继续安慰道:“这是新进的奴婢。要不,你挑个顺眼的先带着。”
谢璋撇嘴:“奴婢有什么用。他们又不能……”
说到一半,他忽然停住。蹬蹬蹬冲过来,一把抓起阿瑶。
阿瑶被谢璋突然的举动拉着抬起了身,这才抬头看到了谢璋的脸
竟然是,桃花眼!那天,她在大街上揍的那个公子哥!
可是,可是那个公子哥,他不是姓萧吗?
“娘,我要她!”不待阿瑶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谢璋已死死掐住阿瑶手腕,大声向二夫人叫嚷。
阿瑶被谢璋拽得死疼,混然间才隐约想起那些她没用心听完的小仆间的八卦。
二夫人娘家到了此代子嗣稀薄。谢老爷为表亲近,特意让二公子改了姓,随他母亲,姓萧。
谢璋,哦不,应该是萧璋。
萧璋此时笑得嚣张。
他恶狠狠地说:“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便拖着阿瑶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