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好像发烧了

叶盷扭头，说话的是她邻桌的一个小女孩。这个年纪的孩子尚缺分辨是非的能力，他们讨厌一个人、排挤一个人、甚至是伤害一个人的理由非常简单，可以是一句话、可以是一种感觉、甚至也可以是“他咬人”这种理由。哪怕他们从头到尾都是看热闹的。
想起楚遂，叶盷不禁有点替他抱打不平的气愤。
孩子们的名字都寄托了父母的祝愿，都带着美好的寓意。
他的父母希望他一生顺遂，固起名楚遂，却不料事与愿违。
在他三岁这年出了车祸，来车迎面撞上，丝毫没有减速。剧烈的碰撞让车子瞬间变形，变形的汽车座位同时将楚遂与旁边的母亲下半身卡住。他的母亲因流血过多，等到救护车来到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而楚遂，只是一双腿自膝盖以下都不见了。
起码性命是救了回来。
有人推测，那是一次人为的报复行为。
因为来车丝毫没有减速的痕迹，再加上又是在空旷地段视野良好的位置。再排除掉司机醉驾、吸（河蟹）du一些可能性，再结合楚遂父亲的警察身份，不难推断出那是一次有预谋的报复性行为。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三岁的楚遂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在那一天里，不仅仅失去了母亲，还失去了一双腿。
别人都说，以前的楚遂是一个开朗的小男孩，他聪明、热情、开朗，还有点小调皮，但在叶盷的记忆里，打从她记事开始，楚遂便一直都是坐在轮椅之上沉默不语，一副孤僻的形象。
是的，从叶盷记事开始，楚遂便已经是眼前的这一副模样。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她最绝望，没有人能够帮助到她的时候，最后会是楚遂向她伸出了手。
没错，就是眼前这一个，脸色泛白，坐在轮椅之上，一副落魄孤僻模样的楚遂。
这样的小男孩，到底是怎样才能成长到那么强大的？
叶盷甚至有点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现错误了。
或是出于对弱势者的怜悯，又或是出于对恩人被排挤的气愤，甚至是处于看不惯不平，也许都有吧？
叶盷不知觉地语气便重了几分。
“为什么不和他玩？他是咬人，但又没有咬你！”不仅仅是语气，她的话语倒有几分咄咄逼人了。
话才刚出口，她便后悔了。
她不禁在心中摇了摇头。对方不过是三岁出头的孩子，还没有正确分辨善恶观、是非观的能力，小孩子做得不对，教便是，将脾气火气往小孩子身上撒可不好。
如此想来叶盷便缓了一下心态，略微斟酌了一下措辞，准备好好地教导一下这小屁孩。
坐在旁边的这个小女孩此时还一脸惊讶的样子呢。
班上的孩子不少，但大家都认识叶盷，只因为她是最后来的。
才刚刚满三岁的叶盷要比班上的平均年龄少上一岁，那么小小的一只，非常害羞内向，平常和别人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就算没有老师的那句“要照顾新同学”，同学们也非常乐意和她玩。
但就是一直以来和别人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叶盷，刚才却突然展现出略显强势的一面，前后的反差明显把这位邻座的小女孩唬住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叶盷的话似乎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没错啊……楚遂是咬人，但又没有咬我，我为什么要讨厌他……
不对不对，好像还是有哪里不对……
邻座的小女孩摇了摇头，耷拉在脑袋旁边的牛角边跟着一甩一甩的，一副不理解的模样。显然是叶盷提出的问题略显复杂，三岁小女孩的大脑CPU一下子有些不够用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说的话让对方感觉到有几分道理，凭她那细声细气，自认为强势的语气，怎么可能将人唬住。
“可是……他刚才生气的样子好可怕……和他一起玩的话，他生气了也会咬人的吧……”
“而且……他还没有腿……”小女孩扭头看着坐在轮椅之上的楚遂，一阵风吹来，楚遂悬空的裤腿随风摆动，那里面自然是空荡荡的。
三岁出头的小女孩说话有时候甚至会语句不通，但叶盷还是领会到了对方想要的表达的意思。
他和我们不一样。
是的，在大多数小孩的眼中，一直坐在轮椅之上、失去双脚的楚遂与他们不一样。
异类自然是极易受到排挤的。
这群孩子只是遵循了某种类似于本能一样的东西而已。
即便这种类似于本能的东西并不好。
起码在叶盷的眼中，这种无由来的排挤，这种理由，的确是一种不好的东西。
叶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微转，自然是想明白了，和小孩子说话，自然是要用小孩子的方式。略微斟酌了一下用词，便用那一副软糯的嗓音说道。
“他没有腿，那我们就更应该照顾他啊。”
“你不觉得他那样好可怜吗？为什么还要欺负他呢？”
“而且，老师不也说过吗？要让我们做好朋友，尽可能地照顾他呢，你难道连老师的话都不相信嘛？”
叶盷一连串的大道理，最后更是连小屁孩眼中的“至高权威”老师的话都搬出来了，对方瞬间就愣住了。
似乎是一下子没能想出反驳的话，又似乎是感觉到哪里不对，邻桌的小女孩愣愣地眨巴了好几下双眼。
“呃……感觉……今天的盷盷好像不太一样呢……”
小女孩显然是个行动派，手上动作远比话语来得更快。又兴许是叶盷反应慢，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早已在眼前放大……
对方就这样直直的凑了过来。
女孩子的额头碰到了一起，直至叶盷明显感觉到额头处的皮肤传来的触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已经凑了过来。
不过对方很快便退了回去，两个小脑袋只是微微接触便分开了。
“果然……盷盷你好像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