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头发长见识短！”

“你一直低着头，脖子不嫌累么？”云荧把芝萝手上的茶碗拿了过来，再往里加水。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碗里的茶都喝完了。
芝萝犹豫片刻，听得出云荧话中并无责备之意，只是在打趣自己而已，便也状起了胆子，抬起了头。
“我阿妈是汉人，阿爸是蒙族人，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算是汉人，还是蒙族人。”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跟你这么投缘，原来大家都有着蒙族的血统。”
芝萝顿时又惊又喜起来，拘谨的态度稍稍放松下来，脏兮兮的脸蛋儿泛出了笑容：“恩人也有蒙族血统？咦……”
她一面说一面细细地打量起云荧，“但是恩人身上却找不到一丁点蒙族人的样子，要是您不说，真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比真正的汉人小姐还要像汉人……”
说着说着，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生怕冒犯了云荧，一下子就又停下来，又恢复了拘谨的表情，赶紧低头，但却仍用眼角去偷瞥云荧，喃喃地道：“恩人，我……嘴碎，话太多了……”
云荧笑了笑，摇了摇头，“你别总绷着，我不会怪你的。嘴巴长着不就是为了说话的么？你多大了？”
“下月就满十五了。”
“你昨天在山崖上拼了老命去摇那槛车的锁，如此镇定勇敢，还真看不出你十五还不到。”
芝萝被她所称赞，不觉腼腆地笑了笑。
云荧又道：“芝萝，我……真的不便带你走，以后你有什……”
“恩人别丢下我，好吗？”芝萝却不待她说完，猛地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在她身旁，哀求地道。
云荧料不到她反应如此激动，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将她扶起，硬把她塞回椅子上坐好了。
“你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在淮北城里，我因为着急出城，所以只能把你捎上了。但我确实有我的为难之处，不方便带着你。你想一想还有没有可投靠的亲戚朋友，要是有，我就送你去找他们。要是没有……”
微微一顿，她想了想再度开口：“要不然你重返淮北城，我给你写一封信，你拿着去找大周义军一位叫石小凤的女将军，她是我的一位朋友，看了我的信，便会为你安排好去处的。”
“不，我哪儿也不去，我就跟着恩人！”芝萝非常固执，任由云荧怎么劝说，愣是不肯松口。
她对云荧道：“恩人，我的阿爸阿妈，还有其他的族人都被那些倭阳人给杀了，哪怕眼下我还在草原上，也没有什么亲人了，更何况眼下在中原，我哪还有什么亲人朋友。”
咽了口唾沫，她继续道：“那些倭阳人来到草原烧杀抢掠，只留下部落里年轻力壮的男人，还有那些看着漂亮的年青女人和孩子，甚至连刚出生的婴儿也不放过，一并押着从北边的草原一路向着南方赶来。走出草原后，倭阳人去找花姑娘。有两个花姑娘在关押我们的地方附近闲聊，偶然听到她们说这群倭阳人是要把咱们全运到倭阳，然后都卖掉。我知道咱们这些人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惨，要是昨天你没有救下我们，再往南就到海边了，只要上了船出了海，咱们这些人便也就绝望了。”
云荧顿时感到愤怒不已。这帮可恨的倭阳浪人，竟趁着九洲大陆，四海八荒正值时局动荡，战祸纷争不断之际，越过海禁，偷偷潜入中源，再深入北方来行恶。
她心里一叹，不禁唏嘘暗忖：战祸永远受伤害最深的便是这些平民百姓。
一口气把话说完，芝萝猛地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不禁停了下来，缓了缓气息才再道：“咱们也试着逃跑，但每回都让他们抓回来，然后就是一番加倍的鞭打，许多人都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就这么他们也就怕了，便认命地不敢再乱来了。但是到了川南的老君山下，却没料到能遇到象恩人这么好心肠的人。咱们跟你无亲无故，但你却为咱们这些人，居然就这么地跟了一路，还想尽办法去救我们。”
看着芝萝一脸感激的神情，云荧不由自地苦笑，自嘲地摇头道：“可惜每次我都不是那伙倭阳人的对手，没能将你们成功地救出……”
“不，恩人最终也把我们救了下来。昨天要不是你最后奋力地拉住了关咱们的槛车，我和那孩子早就坠入山崖死了，还有要是没有你为我挡下倭阳人的那一剑，我眼下也不会还在这儿跟您说话了。所以，我想跟着恩人，不管到哪，就跟着你，以后就算让我当牛作马，我也心甘情愿。还有就是，就是……”
说着说着，芝萝的声音顿了下来，望着她，唇张了张，却又欲言又止地闭上，神情显得甚是难为情。
云荧瞧她一眼，笑道：“有话直说便是，净瞧着我干嘛？”
芝萝看到她淡淡的笑容，和颜悦色，咬咬下唇，稍稍迟疑后也径直往下道：“就是我眼下……除了恩人，什么人也不敢相信了。”
偷眼瞥向云荧，见她脸上并无责怪神色，芝萝小小声地道：“我知道不该缠住恩人，麻烦恩人的，但我实在是无家可归，所以我提出这要求的确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说着说着，芝萝忽地一反自卑的神态，双手捧起云荧的右手，把额头贴到她的手背上，嘴中喃喃地说着什么。
云荧望着她的头顶不由地愣了一愣。她自然知道这是蒙族人一种表示感激的礼仪，只有对心目中最至高无上的人，他们才会使用的一种礼节。
“客官，让您久等了。”老板娘手上托着一个大托盘来到她们的桌旁。
云荧哦的应了一声，抽回自己的右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你也饿了，先吃东西吧。有什么事，等吃完了再说。”
老板娘把两个茶碗和一个盆子摆放到桌上。盆子里装的是四五个馒头，一个碗装着两个大红薯，最后送上来的碗里装着的是三个煮熟了的鸡蛋。
云荧拿起一个鸡蛋，还是热乎乎的，剥了蛋壳后，她就把鸡蛋递给了芝萝。
芝萝瞧她一眼，再瞧眼前的鸡蛋，不由自主地咕咚地咽下一口唾沫，迟疑着该不该伸手去接。
“拿着。”
云荧知道要是她表现不强硬一些，这姑娘便只会一直在磨蹭，于是便又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道。
“哦。”果然，芝萝应了一声，很是听话地接住了鸡蛋。
“快吃。”看见芝萝还在那儿愣着，云荧又命令地道。
“哦。”这回答应了，芝萝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个鸡蛋两口就一下子吃完了。因为吃得太急，竟被噎了一口，打起了嗝。
云荧顿时摇头失笑，把茶碗递给她，好笑地道：“急啥，慢慢吃。”
芝萝正喝水的功夫，就听到又有十来个结伴赶路的人走进茶铺，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老板夫妇赶忙去招呼。
那群人当中有六七个男人，其余是女人与小孩。因为大家都相识，便聚在一起在等茶的间隙闲聊了起来。
有几个婆娘在聊天。
“听说刚才那些人马是来自南云的。”
“南云离咱们这儿隔了十万八千里。但他们如此长途跋涉，那些个车啊，马啊愣是还那么干干净净的，一瞧就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有一个妇人边喂孩子喝水，边说了起来。
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男人点了点头，“嘿，你这回倒是没看走眼。听说那些人就是南云的沐王爷，还有他家中的女眷。”
“哎，王秀才，听说这位沐王爷这回远从南云而来，就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送嫁，对么？”
那被唤作王秀才的书生点点头：“那沐王爷的嫡长女沐凤鸾大小姐，不光模样长得花容月貌，人更是知书达理，性情宽容谦和，在南云美名远播，天下多少名门贵公子天天上门求亲，门槛都不知被踩断多少根了。但是这位沐大小姐夫婿的眼光，啧啧，却不是一般的高傲，一般的凡夫俗子焉能入她的眼？所以这么一耽搁，到眼下芳龄十九，也还是待字闺中。”
有女人插口道：“哟，都十九啦，嗯……年纪有些儿大了，开春就奔二十了。俺在她这年纪，都已经是两小子的娘了。要是她一直看不上，又遇不上心仪之人，岂不成了老姑娘了吗？这人长得多俊，多贤惠又有什么用？你们这些男人啊，不都喜欢年轻的小姑娘么？”
几个婆娘嘻嘻地笑了起来。
“头发长见识短！”那王秀才甚是轻鄙地瞥了那些女人一眼，不屑地斥道：“你们这些的妇道人家能懂啥？”
“怎么？”
“这位沐大小姐虽然芳龄已届十九，她除了美丽贤惠，心性高傲，你们知道她最金贵的是什么吗？”
女人们不约而同地问道：“是什么？”
“是她身后的靠山！她有整个南云蕃国，还有她爹南云王当靠山。这么一个要样貌有样貌，要财有财，要权有权的贵女，心中怀的就是那凤凰无宝不落，非梧桐不栖的远大志向。这么一个人物，她爹不着急，她自己不着急，还需要你们这些乡下婆娘替她着急么？”
另有一男人马上插口：“对，对，对，王秀才见多识广，说得极对。咱们现今儿就是……那皇帝不急，太监急了。”
众人听了，顿时又哗然大笑起来。
“来，王秀才，继续说。”有个后生给他倒满一碗茶。
王秀才哈哈一笑，颇是得意，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天要下雨嘛，娘要嫁人，这不，机会来了。来，我先来问你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