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借张纸

晴天的概率远远大于雨天，而在这不下雨的日子里跑操是在所难免的，每次跑操都要比直接去教室起的更早，夏柚时间观念很强，宁愿早也不能晚，所以她的睡眠时间被压榨的更少了。
夏柚出宿舍早，学校里只有零星几个人，脸上都带着藏不住的困意向跑操集合处走，夏柚走的很慢，因为困的原因走起路来还有些歪歪扭扭，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集合处，因为时间过早，班里也就只来了几个人，拿着书在背，但声音零零散散，带着困意。
夏柚翻开书，也背不下去，哈欠一个接一个，后来也干脆不背了，闭上眼睛想小眯一会儿。
李禾呈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到了班级队伍里，人都已经来的差不多了，周围都在背课文，毫无生气的声音，像蚊子嗡嗡般，他听着有些头疼，心想：“这个时间拿出来多睡会多好啊，非要一个个傻站在这里。”
他没带书，无聊地四处打量，太阳刚刚升起来一点，学校里为了配合他们跑操前的晨读，斥巨资装了锃亮的路灯，这样一照，太阳那点微弱的光根本算不上什么。
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把头转了回来，一转头看到了一个背影。那个背影仿佛站不稳一样，小幅度地摇晃着，头还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像是在背书，书却一直没翻页，他悄悄踮起脚，却发现依然看不到前面，只是看到了绑住头发的发绳上有一只蓝色的小恐龙。
李禾呈向旁边移了一下，却看到一个女生拍了一下那个背影，那个背影猛地往前一栽，被扶了一下才站稳，他认出来了，那是夏柚。
夏柚半睡半醒不知道多久，直到肩膀被人突然拍了一下，她一下没站稳，向前扑去，感觉到被一双手扶了一下，她茫然地睁开眼，发现是顾倾。
“怎么站着也能睡着啊？”顾倾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早起的后遗症就是犯困，晨读一下课夏柚就趴在桌子上补觉，而李禾呈在晨读的时候就补完了觉，下课反而生龙活虎，转头看向自己同桌的方向，映入眼帘的却是趴着的夏柚，只有她的后脑勺，马尾清清爽爽地扎在后面，因为趴着，发梢落在了桌子上，还有那么几根不服帖地翘了起来，那个蓝色的小恐龙，李禾呈觉得有些丑，但又有些可爱。
睡了一早上，脖子有些酸，李禾呈干脆趴在桌子上盯着夏柚头上那丑萌的小恐龙，不知是否因为盯得太入神，甚至不知道肖苒在他身后已经站了很久，直到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让一下，我进去。”
声音不算大，但李禾呈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子一抖。
李禾呈的动作带着桌子也发出了轻微的响声，睡眠本就浅的夏柚被吵醒，脸上带着没睡醒的懵懂，有些无神地看着他的方向。
李禾呈还没来得及转头看说话的是谁，就看到了夏柚一副懵懂的样子，笑着扬了扬眉，夏柚一惊，急忙收回视线，重新趴到桌子上，但是被胳膊挡住的耳朵早已泛上了红，并感受到了热度的传来。
“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进去？”肖苒的声音再次传来，李禾呈将视线收了回来，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急什么，站起来不是得有一个过程嘛。”
在站起来的时候眼神又不自觉地看向夏柚，她还保持趴着的动作，李禾呈抿了一下嘴，想起她刚才的眼神和像受惊小兔子一样的表现，绷直的唇角微微上扬，但谁都没发现，包括李禾呈自己。
上课铃声匆匆响起，老师拿着课本风风火火走上讲台，说话的、睡觉的，全都被迫坐起来打开课本，夏柚被刚才李禾呈的挑眉搞得早就没有了困意，只剩下脸上的红晕十分明显。
她急忙低下头，用手揉了一下脸颊，揉搓走了部分热度。
红晕消失了，困意却再次袭来，下课铃一响，夏柚就趴在了桌子上。
周围乱糟糟的，打闹的声音、讨论问题的声音、大笑的声音，夏柚想睡却被吵的睡不着。
直到头顶上方传来了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声音似乎离得很远很模糊，让人怀疑那个声音是否真的存在过，她没抬头，以为听错了，没一会儿，声音再次传来，比刚才清晰，夏柚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白皙修长，她抬头，看到了李禾呈。
少女的视线突然闯入，他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懵懂、好奇，还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扯起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到她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耳朵肉眼可见的染上了一层红晕。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容易害羞的女生，扬起的嘴角反而又勾起了更高的弧度，甚至笑出了声。
听到头顶上传来的笑声，夏柚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却还是故作淡定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却不知眼睛里的慌乱，红的要滴血的耳垂全都被李禾呈看在了眼里，他看着面前明明害羞到不行的女生还拼命装作淡定的样子，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但还是侧过头咳了一声将笑声收了回去。
“有事吗？”夏柚移开视线，努力装作淡定冷漠的样子。
李禾呈克制住自己不再笑，清了清嗓子，吐出三个字“借张纸。”
听到这个回答夏柚有些震惊，周围那么多没睡觉的人偏偏自己被叫起来，结果只是借一张纸，对视的羞涩被叫起来的不爽一点点占据，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从桌洞里抽出一个本子递给他，说了句“自己撕”便趴下头继续睡觉。
李禾呈还没来得及伸手本子就被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又重新趴了回去，头顶有一个小小的漩涡，依然还是那个丑萌丑萌的恐龙。
“呈哥，干嘛呢，英语老师叫你去办公室听写，你拿张纸把人拿没了？”一个男生的声音吵吵嚷嚷地从外面传进来，又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就看着他的呈哥手悬在空中，以及趴在桌子上的女生。
他自觉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回事？呈哥你把人家弄哭了？”
李禾呈瞥了一眼庄林泽，没说话，悬空的手转而去拿那个放在桌子上的本子，“嘶啦”一声，一张纸被从本子上撕了下来，带着不整齐的边刺，他转身准备离开又回来，伸手拿起了本子旁的笔。
“呈哥，你都把人家搞哭了，你还撕人家本子拿人家笔用，这样欺负女生有点过分吧。”庄林泽作为李禾呈的兄弟都看不下去了，虽然他知道李禾呈有时候喜欢欺负小女生，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把人家搞哭了还不收手。
“哥，本子撕了就撕了，你把她的笔还回去吧，万一真生气了，以后你哄都来不及。”
李禾呈看着站在身边苦口婆心劝自己的庄林泽，看了一眼夏柚，最后有些无奈地说“我经过她同意了，笔用完了就还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办公室。
李禾呈和庄林泽的对话，夏柚听得清清楚楚，等脚步声走远她才抬起头，果真，放在手边的笔不见了，被撕去一页纸的本子放在一摞书上，风把内页吹起，那不整齐的边刺阻挡了翻页，那一页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夏柚看着边刺皱了皱眉，她有强迫症，带着边刺的本子让她感觉非常不舒服，她拿起尺子一点点把边刺裁整齐，才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
办公室里的李禾呈听着英语老师念出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单词，纸上依然是空白一片，上节课听写他没写，因为不想写，甚至连抄都懒得抄，于是下课就被拎到了办公室，可是这次他依然没写，不想写也不会，他将手里的按压笔不停地按来按去，弹簧弹跳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让人根本没法忽略，英语老师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扫过了，但李禾呈全当没看见，继续按。
“好了，就听写这些吧，拿过来我看看。”英语老师的声音响起，盖过了了按笔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又重新按下去，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上了“李禾呈”三个大字，起身交给老师。
英语老师看着占了半页纸的名字和剩下的空白，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届学生里都有那么几个不服管的，而李禾呈就是其中一个，甚至能排到第一。
但是他的不服管却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会顶撞老师、不会打架斗殴，不管老师说什么他都乖巧站着，只是不听也不改，依然我行我素，叛逆却又不出格，才最让老师有心无力。
“上课听写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老师扶了扶眼镜，把听写纸放在了办公桌上。
“不想写。”他的语调平平，似乎这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
“那现在呢？还不想写？”老师深吸一口气又问道，却只见李禾呈摇了摇头。“那是为什么？”老师希望李禾呈能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
“不会写。”三个字，诚实到让英语老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摇摇头留下句“明天之前把这些单词背下来，我明天晨读去检查。”就让李禾呈回去了。
李禾呈回到教室的时候，下节课的老师已经到了，正是他们那不苟言笑的班主任，见到李禾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班主任果然拦住了他，问道：“干嘛去了，不知道上课了吗？”
全班的视线也都被吸引过去，齐刷刷地看向门口，这突如其来的被注视并没有让李禾呈感到不自在，他将插在兜里的手拿出来，不自觉地又按了一下手里的笔，“英语老师让我去办公室听写单词。”
说着还举起了手里的笔，证明自己说得是真的。
班主任看了一下他手里的笔，没再说话，侧身示意他进去，他在经过夏柚桌子面前，伸手将笔放到了她桌子上，轻声说了声“谢谢”，声音不大，但是却在安静的教室里传开，夏柚一时有些楞，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一句“谢谢”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但坐在相隔仅两排的庄林泽却被惊呆了，刚才李禾呈和女生说谢谢？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几乎不明白奉献的人说了谢谢，哪怕语气并没有多真诚，嘴角还挂着玩味的笑，但这两个字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也是能震惊他三观。
庄泽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戳了戳同桌，“李禾呈刚才说了谢谢？他是说了谢谢吧？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谢谢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你快掐我一下，证明这不是做梦。”
庄泽林的同桌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最后轻轻吐出来一个字“滚。”
夏柚呆呆地拿过他放在桌子上的笔，还残留着他指间的温度，那句谢谢再次飘进了夏柚的脑子里，不是因为谢谢这两个字，而是因为他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向她道谢，夏柚觉得脸有些发烫，她急忙把笔收进笔袋，换了一支笔，将头埋进了书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