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你好美。”

章彤枫眉头轻蹙，便与苏明哲一同走出府衙大门。
府衙大门前偌大的天井，停着三辆奢华的大马车。马车前，站着一众女眷，当中有一个年青女子亭亭玉立，显得格外醒目。
此女子姿容娇媚，柳腰花态，身穿一件粉藕色衣裙，外披一袭斗篷，一头秀发只用缎带随意地在背后绑扎了。看得出来由于突如而来的偷袭，她仓促之间还来不及穿着周详。
女子满脸忧忡之色，正与澹镜儿在交涉。两人脸上的神色都显出一丝丝的不耐之色，想必彼此相谈得并不愉快。
“主公。”
一旁正在帮忙搬卸行李的大周兵士，一看见他便都稍稍停下手里的事，向他恭敬地行礼问好。
澹镜儿与那女子听到兵士的呼喊，都顿地停下了说话，一起扭头向着府衙大门的方向望去。
澹镜儿连忙撇下那女子，随着兄长澹明一同走向章彤枫。
章彤枫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目光扫向庭院中的人，问澹镜儿：“镜儿，怎么了？”
澹镜儿对他道：“沐郡主想要见主公，但属下听兄长言道，主公此刻正与军师在商议要务，又见到郡主一行人受了惊，想必又累又倦，便想着劝她们先行到住处歇息，待明天再与主公见面也不迟。不过……”
澹镜儿欲言又止，微侧目瞥了瞥那女子。
章彤枫再次抬眼，也望向她。
这女子正是沐凤鸾。方才由于澹镜儿的劝阻，眉宇间不自觉地呈现一丝微愠之色。但此时她的一双桃花眼正定定地落在章彤枫的身上，看她的样子竟似是呆住了。
章彤枫对于她投向自己类似于这样的仰慕目光，早已是见怪不怪，也并不在意。
他先把视线收了回来，向澹明与澹镜儿兄妹吩咐几句，让他们各自该干嘛就干嘛。待澹氏兄妹走开了，又转身向苏明哲打了个眼色。苏明哲当即会意，向他微一欠身颌首，便也赶去办事了。接着他又对站在身后的周民耳语了几句，周民一边听，一边点头，等他说罢，向他抱拳拱手，说了一句：“属下这就去办。”之后周民匆匆离去。
等一切安排妥当了，他才迈开长腿，从台阶上拾级而下，施施然地来到沐凤鸾面前。
随着章彤枫俊逸卓越的脸一再靠近，沐凤鸾愈发地怔忡，竟一时忘记了言语。
“沐郡主？”
嗓音犹如玉石相击般清冷，落在沐凤鸾耳内，更觉动听，被他带着探询意味地轻唤，她的人动了动，这才悠悠地回过神来。
她看了他一眼，秀媚的脸颊微微一红，但那局促腼腆的神色也只是一掠而过，很快便把窘态敛去，神情端正起来。
她向他轻轻点头，承认自己便是他口中所说的沐郡主，又暗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忧忡与局促交织的心绪先缓释下来。
沐凤鸾不愧出于候门贵族的大家嫡女，敛去最初的怔忡后，便落落大方地向章彤枫福了一福，站定后一双桃花眼望向他，有礼地轻道：“章少帅，我父亲被那些倭阳人掳去，我心中实是焦虑担心，所以才想着亲自面见您，看可有什么法子赶快将父亲救回来。毕竟眼下我与其他家眷都是一众女流之辈，又离南云千山万水，实在无法子凭一已之力营救，只能恳求少帅施以援手。若父亲得救，凤鸾自是万分感激章少帅。”
她一边说，一边又向他低眉信首，深深地福了一福。
章彤枫抬手略伸向她，但没有相碰，只是作势虚扶了好一把，等她站定了，唇角泛起一丝疏离，但却不失礼貌的浅笑。
“沐郡主，沐王爷是大周义师的贵客，千山万水赶来中原共襄盛举，但在下的人却保护不周，让沐王爷遭受到无妄之灾，所以理应由在下给郡主诚挚道歉。就算郡主不开口要求，大周也自会尽全力将王爷救回来的。所以郡主请放心，在下已经着军师立即组织处置营救王爷的相关事宜了。”
“我……”
沐凤鸾还是不太放心，正想张唇再说些什么，但章彤枫却一下子打断她的话头，仍是那般疏离清冷的浅笑着，望着她。
“郡主若还是不放心，那么在下现在就给郡主许下承诺，打个包票。大周义师一定能把沐王爷毫发无损地救回来，一定不会让郡主失望，从而失去骨肉至亲的。郡主……”
他微微一顿，唇角往上弯了弯，把原本的浅薄笑意稍稍加深了一些，才再问道：“可相信在下么？”
沐凤鸾听到他的话，桃花眼盈盈地定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之上，只觉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成竹在胸的自信，眉宇间的笃定，让人很难不愿意去相信他方才所说的每一个字。
“我……相信……”她被他所望，不由地怔了怔，便在不知不觉中点下了头，喃喃地道：“我……怎会不相信少帅……”
语毕，她顿地从怔忡的情绪中抽离，匆忙别开视线，又故意轻咳几下，清了清喉咙，以此来掩饰自己方才不经意间流露的些微羞窘之态。
“长姐，我好累……”
在沐凤鸾的身后，传来另一把稍显稚嫩，但却有气功无力的女子嗓音。
两人一同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一个脸容秀润，长着一张圆脸的小姑娘，脸颊透着不同寻常的红晕，神情格外疲惫地挨在车旁，双手交互地紧抓着胸前披风的两襟，瑟瑟地发着抖。
章彤枫发现小姑娘的裙摆是湿的，脚下的地板都是水渍。
他看她两眼，心里估计小姑娘可能是着凉了，身体不适。
但是沐凤鸾却没有对小姑娘表现出过多的担心，甚而觉得小姑娘不懂规矩，便端脸张唇，低声地斥责道：“父王眼下生死未卜，大家都在担心得很，你就只顾着自己累……”
小姑娘就是小郡主沐晚萍。
沐凤鸾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被她这么当众训斥，小姑娘本就身体不适，显得愈发的委屈与乏力，再也忍不住地流泪，人也摇摇晃晃起来。
站在沐晚萍身后的燕姑姑见她情况有异，赶紧伸手把她扶好，抬头对沐凤鸾轻声地解释道：“郡主错怪小郡主了，刚才逃得紧，车轱辘卡在石缝里，小郡主一时没抓稳，被甩了出去，掉进一个水沆里，身上衣裳湿了，赶路时又吹了风，这会儿身子有点儿不舒服……”
“嗯？！”沐凤鸾桃花眼顿地眯缝起来，不满地瞪了瞪燕姑姑，眼神似是责怪她的多嘴。
燕姑姑看到她脸露不虞之色，便也只好停下不说了，但看她的眼神却染上了几分的不驯与不服。不过当燕姑姑的视线瞥到章彤枫的时候，却马上迅速别开眼。
“姑姑……”沐晚萍忽虚弱无力地喃喃，“我头……好晕……”
话还没说完，她便软软地往地上掉下去。扶着她的燕姑姑赶紧抱她入怀。但是燕姑姑却在站定后，又不着痕迹地顿了顿，脚步不稳地抱着沐晚萍，眼看两人一起就要掉地上了。
“茂柏，快去帮忙。”
章茂柏离她们最近，只隔着几步的距离，章彤枫便喊了他一声。
章茂柏一听到他的呼唤，便向着她们一个箭步迈了过去，伸出一双健壮的手臂，把已昏昏然的沐晚萍一把扯了起来。沐晚萍的身子便顺着惯性挨靠到了他的胸前。
这时澹镜儿走了过来，伸手往沐晚萍的额头上一探，“哎呀，小郡主发烧了。”
“镜儿，赶紧派人去找郎中。茂柏，还愣着干嘛，快抱小郡主去房间躺着。”
章茂柏听到大哥的吩咐，想也没想就将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跟在澹镜儿身后，急忙往府衙内赶去。
燕姑姑举步想走，走了几步，却在看到沐凤鸾的脸色，步子不禁一顿。沐凤鸾眼尾一提，瞪着她没好气地道：“你还不快去照顾着。”
燕姑姑向她福了一福，这才放开步子，追了上去。
沐凤鸾回头向章彤枫尴尬地笑了笑，稍低眸，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个小妹从小被送到乡间教养，平时不受约束，不懂规矩，身子又弱不禁风的，让少帅见笑了。”
但是章彤枫却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不怪小姑娘，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又落水受了凉，能坚持到这会儿，也算是难得。哦，对了，郡主自个儿也是受了惊吓，怕是累乏了，在下就不在这儿继续啰嗦了。郡主与其他女眷们赶紧去休息，好好地养精蓄锐，莫等到沐王爷回来了，你们倒是病倒了。”
沐凤鸾听着他的冰玉相碰似的声音，只觉得越听越好听，脸庞不由地泛起微红。她本还想跟他再多多相处片刻，但听到他话中之意，察言观色，便也明白他不想再与她多言，正不着痕迹地向她下送客令。
她从小所受的大家闺秀教养，让她明白自己要懂得分寸，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矜持不苟，更要善解人意，体贴温柔。
于是她从善如流，也不再多语，向章彤枫裣衽答谢，携了其他的家人，在澹镜儿手下女兵的带引之下，也走进府衙，往住处而去。
——
云荧与芝萝在石小凤的安排下，沐浴后便换回了女装，宿在府衙后院东厢的一幢绣楼上。
云荧临镜照影，拿着桃木篦子梳着一头如云黑发。
芝萝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屈肘撑住扶手，双手托着腮帮儿，满眼惊艳地盯着云荧来看。
“主人，你……”
说了三个字，却又停下来，云荧便向她瞥去，瞧到她一脸苦恼的神情在瞧着自己，不禁一笑，“你净看着我想什么？”
芝萝正在心里啧啧地称赞着主人的美丽，但奈何没念过书，不懂如何优美地将自己的感受表达出来，不禁一下子打住，皱着眉头，坐在那儿一个劲地搜肠刮肚，仍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她想了好一会儿，嘿的轻喊一声，索性不想了，干脆地冲口而出。
“你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