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春巫交接

随着莉迪亚一天天的成长，莉莉安的身体也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就像一种接替，更像一种继承。莉莉安的魔力大部分都给了莉迪亚，让她在一年的时间内成功的达到了辅佐官的等级。
直到有一天，莉莉安不再去教导莉迪亚，而是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呆就是一天，莉迪亚明白，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莉莉安。”她在深夜里敲开莉莉安的门，已经变得很孱弱的第四代春巫靠在门口，唇角还是带着她熟悉的微笑。
“莉迪亚。”她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脸，抹去连莉迪亚自己都没发觉的泪水，“别哭，明天，交接仪式上不许哭，也不能和我交谈，她们都在看着你，作为第五代春巫，你要坚强知道吗？不能有一点可以钻的空隙。”
“我知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莉迪亚含着泪冲她微笑。大概是雏鸟情节吧，但是莉莉安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那种温柔就像水，温柔的包裹着周身。
“我知道莉迪亚最棒了，已经很晚了，快去睡吧。”
“晚安，莉莉安。”
“晚安，莉迪亚。”
即使数十年之后，莉迪亚还是能记起，那天阳光很好，一夜之间所有的花全都开了，花香混合在一起，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
莉莉安坐在房间里用世界树枝干做成的木梳一点点梳开她那一头美丽的长发，然后让阿夜将它们盘起来，戴上花环。
她换上类似希腊神话中女神穿着的白色的长裙，上面用细碎的水晶点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化了淡妆，用血丝花点了嘴唇，漂亮的像是一朵盛开的星空花。她从房间内走出来，深深的看了一眼莉迪亚，对她微笑，然后没有说一句话，朝世界树的方向走去。
过长的裙摆拖到地上，她走过的路开满了鲜花，附近的动物沉默的出现在四周，缓缓低下了他们的头。
莉迪亚回到房间，接过阿夜递来的长裙。很明显是和莉莉安同样的款式，但是比她更为夸张。
阿夜将莉迪亚的棕色卷发梳理好，用缀着绿幽灵的卡子固定住一半，然后帮她戴上了花冠。
收腰的款式，从上至下由白色过渡到深绿，细碎的白水晶像是夜空中的星星在裙子上闪着光，蓬松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花，腰间系着金色的链子，纯金制做成的小朵小朵的山茶花在链子上盛开。
她喝下最常见的美容魔药，整个人仿佛加了柔光特效，在阳光底下美得惊人。
阿夜给她递上属于她自己的魔杖，莉迪亚安静的接过，摩挲着上面的暗纹。
莉迪亚平静的接受着这一切，这是一种仪式，她不能哭，不能笑也不能说话。她需要做的就是要装作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偶，沉默的接受这一切，然后展示自己的实力，让其余魔女接受自己。
莉迪亚按照礼仪慢慢走到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了。莉莉安双手张开，像是环抱着世界树，然后她看见世界树一点点崩塌，露出一个红发的少女，她闭着眼睛，若是睁开眼睛，那一定是漂亮的碧绿色。
少女缓缓落地，然后化成一堆白色的灰烬。灰烬中长出一根藤蔓，它缠住莉莉安的腰，莉莉安顺从的往那边走去，在世界树的位置停下来，转头去看隔着湖泊的少女。
无形的风穿过两人中间，莉莉安看着站在对面褐色长发的少女，仿佛看到一百多年前的自己。
她的双手已经化成了藤蔓，她的双腿已经扎根于土地，她的喉咙里已经生出了枝叶，她已经再不能开口说话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在时间内行走的孤独感渐渐散去，微妙的幸福从心中升起，她能感受到自己逐渐化成一颗由多株藤蔓集结而成的树，树冠上缀着漂亮的闪着光的叶子。她的肉体已经缓缓死去，而她的精神却笼罩在整个魔女之森。
莉迪亚看着莉莉安彻底化作一颗新的世界树，仿佛看到多年后的自己。她伸出手，接住了化作世界树的莉莉安递给她的由树叶、果实与藤蔓组成的头饰，将原本的花冠摘下，把它戴在头上。
每一位前任春巫都会给下一任继承者一个礼物，比如莉莉安的梳子，比如莉迪亚的头饰。
她转过身，面对着聚集过来的流浪魔女，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其余三位四季魔女扬声说:“我，莉迪亚，继承春巫之名，成为女王的辅佐官，执行春巫之责，镇守世界树，荫蔽魔女之森。”
她握住自己的魔杖，那是一根长五十二又四分之一英寸，桦木做成的纤细的魔杖，魔杖的内芯是莉莉安帮她找的红龙的龙筋，寓意是生死的转换与灵魂的安眠。
魔力在血液里鼓动，由心脏处的魔力源流向魔杖，魔杖的顶端绽开耀眼的绿色光芒。
绿色的光芒直冲天空，大朵大朵的白色山茶花从空中飘落，绿色光芒越来越盛，从世界树上飘来的白色光芒将她温柔的包裹住，就像莉莉安最后的拥抱。
她在白光中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泪。
魔力涌入双眼，绿色的纹路凝刻进颈项与胸前，白光消失后她睁开眼睛，那原本的褐色眼眸已经被如同莉莉安一样的浅绿色双瞳取代——那是春巫们特有的颜色。
阿夜抬手接住一朵山茶花，小小的花朵在手心绽放。由魔力构成的花朵永远不会凋零。但是他的心已经冰冻了，永远也不能解封了。
莉迪亚和阿夜对视了一眼，缓缓点点头。阿夜抿着唇，终于对莉迪亚勾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化成一只全身漆黑的乌鸦落在世界树上，将头埋在羽毛中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流浪魔女们散去，那充满着澎湃魔力的花朵雨已经告知了她们新任春巫的能力有多么强大，既然抢夺不走春巫的称号，那么她们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恭喜你终于成为了第五代春巫。”秋巫与夏巫冲她微笑，莉迪亚扯了一个笑容还了回去，见她们两个离开，终于将目光移到沉默的冬巫莎塔娜身上。
“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商量。”莎塔娜这一次没有披着黑色的头纱，那张清冷的面孔上显示出毫不隐藏的担忧。
“谢谢您。”
莎塔娜也知道莉迪亚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了。
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莉迪亚看着天空飘落的山茶花，白色的花朵仿佛在举行一场无声的葬礼。
这场由纯粹魔力凝成的‘花朵雨’要下上三天三夜已示新任春巫的实力，在这三天里若是新任春巫有一点虚弱的地方，就能被人取代。
莉迪亚走到水上，由于她的实力已经到达了辅佐官等级，水丝毫沾不上她的鞋与裙子，她也稳稳的站在水面上。
她一步步靠近世界树，抚摸上新的世界树，跪了下去。
“莉莉安....莉莉安....”世界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啊.....”那是因为极致的悲伤而无法发出的哽咽，她低着头，褐色的卷发垂在脸庞挡住了她因为强忍住嘶吼而变得扭曲的脸庞，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入土壤中。
被她视为姐姐的莉莉安为了镇守世界树死去了，阿夜作为莉莉安的使魔不愿孤身一人活下去，也自断了魔力在世界树上死去，从现代来到了这个异世界过去了短短一年，她所珍惜的，所拥有的，全部没有了。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正常的，而她以后可能也会被这个世界同化，心甘情愿的为了镇守世界树而献上自己的生命，但是现在的她无法不去恨世界树下面的亡灵，无法不去恨世界树封印着的瘴气，因为她不知道除了恨，到底还有什么才能支撑她活过这段时光。
一幕幕与莉莉安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莉迪亚痛苦的蜷缩成一团，一只手死死的握住魔杖。
心脏在飞速跳动，鼻腔被堵塞住，她只能用嘴去呼吸，粗重的呼吸声中却再也抑制不住哭声。
即使这幅身体是在这个世界重塑出来的魔女的专用身体，这也不代表她与原住民的思想相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的女孩，甚至因为病情原因，她都没有受到过社会的磋磨。
生活已经很苦了，所以她每一次都会把结果想的很好。莉迪亚之前也认为一定有什么方法可以代替莉莉安去以身饲树，但是她翻遍了所有的一切都找不到，直到仪式前一天，她还是什么都做不到，于是莉莉安死了。莉莉安的死亡彻底将她的自欺欺人戳破，将赤裸裸的现实摆在她面前。
她不是主角，她救不了她想救的人。
不能这样下去了，曲漪沐，你要强大起来，你现在有了这个实力，这个实力是莉莉安交给你的，你难道想这么浪费掉么？
莉迪亚这样问自己。
不，绝不！
就这一次，再软弱这一次。
花朵雨下了三天三夜，莉迪亚也跪在这里三天三夜，她的泪水已经在第一天就流干了，她的双眼红肿，哭到最后甚至流出了血泪，但是她现在却很平静。
“咪——”腋下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她起身，看着找来的杰恩，揉了揉他的头。
“你过来找我了啊杰恩。”她抬起头看着湖对面，雾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让你们担心了。”她站起来，因为虚弱而眼前发黑，她忍过脚的酸麻，最后看了一眼世界树，转身离开。
“杰恩、雾花，我们回家。”
接下来，就是她一个人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