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老人

这是发生在莉迪亚和里卡尔多回到家的第二天的故事。
阳光照在脸上让莉迪亚翻了个身，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为杰恩没有上来闹自己而感到惊讶。
她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在巡游的路途中了，家里现在不仅仅有杰恩，还有里卡尔多和雪兔霜白。
“醒了？”里卡尔多悄无声息的走上楼，他靠在门框上，身上穿着一身皮质的衣服，虽然现在还在幼生期但是漏在外面的大臂已经能看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了。
“里卡，早上好。”
“早上好，霜白已经做好早饭了，是培根煎蛋配上粟米粥，霜白说她还做了点腌黄瓜，快点起来吃饭吧。”里卡尔多见莉迪亚动作缓慢的起身，走过去将热毛巾递给她。
“啊...谢谢里卡。”她接过热毛巾，将脸埋进去，温热的毛巾将脸上的毛孔都打开了，她长舒一口气终于清醒了过来。
“走吧，一起下去吃饭。”
熬的粘稠的粟米粥抚平了饥饿的胃，爽口的黄瓜配上培根煎蛋完全不油腻。莉迪亚满足的揉了揉自己的胃，“霜白，你的厨艺真的是太好了。”
“只...只要莉迪亚大人喜欢就好。”霜白害羞的端起盘子躲到了厨房，这只兔子特别容易害羞，像莉迪亚这样夸赞她一句就涨的满脸通红。
莉迪亚伸了个懒腰，突然她视线望向窗外。
离春巫住所不远的位置，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往前走，他手中拄着拐杖，像一只苟延残喘的老狼，虽然衣着陈旧，但是依稀能看出衣服的精美。
“请问...春巫莉迪亚大人在么？”他站在结界不远的位置，扬声问道。
既然知道这里有结界，又知道自己的名字，大概是自己曾经的‘客人’。
莉迪亚仔细打量着老人的面孔，他拥有一头金灿灿的短发，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英俊。眼睛并不像正常年迈者那样浑浊，反而特别的清澈，就像...把老年人的皮囊安在了一位年轻人的身上。
“里卡尔多，帮我把他带进来吧。”她起身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霜白，能麻烦你帮我泡一壶花茶么？”
“乐意至极。”霜白回答完，马上拿出纯白的瓷质茶具往里放花茶。
老人站在结界外，看着不远处的小屋，又看了一眼旁边悠闲吃草的独角兽，暗自感叹虽然时间飞逝，这里却一点都没变。
他发现从双层的木屋中走出一个黑发的少年，他冲老人点了点头，向老人伸出了手，“春巫阁下让我给你带路。”
老人握住里卡尔多的手，他的手就像枯树皮皱皱巴巴的，里卡尔多感受到手心中冰凉的温度，不自觉皱了皱眉，“你不应该穿的那么单薄。”他开口说道。
“哈哈，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没关系的，反正我也活不久啦。”老人很潇洒的说。
里卡尔多不再多说什么，将老人领进了屋子。
“请坐。”莉迪亚让老人坐在对面，霜白将花茶倒入杯中，推给老人。
老人冲白发的姑娘笑了笑，端起花茶喝了一口。
“我想我变成这个样子您大概是不记得我了，您曾经卖给我一瓶权力魔药，使我获得了新生。”看着还是那么年轻的莉迪亚，老人叹息道。
提起权力魔药，莉迪亚依稀有些印象，两年前，一个稚嫩的青年过来向自己讨要能够将敌人踩在脚下的魔药，因为她自己刚上任，莉莉安又刚离开，心中的愤懑几乎要溢出来，对待第一个客户，她根本就不在意是不是人类，只要能进入魔女之森能进入她的结界，那就是有需要想要复仇的人，所以她记得自己因为激动把一瓶上等的魔药用下等魔药的代价给卖了？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是...
“哈根斯。”她微笑着，仿佛之前不记得眼前的人不是她一样，“你还好么？”
当然，莉迪亚以为自己给的魔药出了什么问题，才让这个人辛辛苦苦的从人类那边穿过边界来找自己算账。
“当然，托您的福，我很好莉迪亚大人。”哈根斯用贪婪的目光细细的描绘着面前褐发少女的容貌，她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连这个房间里的摆设都没有什么不同，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了，然而自己...他看了一眼自己如枯树的手，“只是对自己剩余的时间感到遗憾罢了。”
莉迪亚看了一眼他的面貌，提醒道“我之前就说了，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你的时间，你身上的时间流动速度是其他人五倍，你想要得到多大的权力，想要多大的成功，你时间流动的速度就有多快，你的成功是用你的生命换来的。”只三年的时间之前的青年就变成这老者的模样，足够看出青年有多么渴望权力。
“但是我从不后悔。”哈根斯握紧拳头，即使他现在已经不像年轻那么有力了，但是他从不后悔遇上这位少女，获得那瓶魔药。
“权力能让我正大光明的处决仇人，能让我站在光明处，能让我挺直胸膛不再被人骂做野种，如果时间倒流，我还会这么选择。”
他是兰斯王国大公的私生子，兰斯王国是与魔女之森最近的人类国家。他在被找回来之前一直跟母亲住在一起，也完全没想过成为大公的儿子，他只想跟母亲安安静静的生活，但是被强行接回来后，被污蔑，被鞭打，被扔到魔女之森里之后他的想法完全变了。
要是不反抗就要被欺负的话，那么把欺负自己的人全部踩到脚底就好了。
“我很欣赏你。”但我不喜欢你的鲁莽。这句话莉迪亚在心里默默说“所以你千辛万苦的过来是干什么？”
“我...”他过来只想告诉这位魔女，他爱慕她，从濒死的时候见到她第一眼起，他就一直喜欢她，但是如今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注视着少女的容颜，这种话却羞于出口。“我...只是想来看看您...过得怎么样。”
“作为魔女我能有什么敌人呢？我会长久的活下去，你看到了，我又收养了几个孩子，之后的生活我会过得越来越好，但是你...珍惜你的时间吧。”她没有再看他，挥了挥手卷起一阵风送他离开了她的房子。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可能在回去的路上就因为坚持不下去而死亡。
“莉迪亚！莉迪亚！！！”他被送出结界，他扑过去，却被结界拦住，他再也没有执念，所以他已经进不去春巫的小屋了。
“我去送他离开。”看着不断敲击结界的老人，里卡尔多起了怜悯心，他见莉迪亚没有反应的默认了，走了出去。
“你还是回去吧，春巫已经不会见你了。”里卡尔多看着歇斯底里的老人对他说。
“我只是，我只是想再跟她说说话。”哈根斯躲开里卡尔多的目光，他撑着拐杖叹了口气。
“你要走了么？”里卡尔多问道。
“不，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看着她，就在这...”他撑着拐杖走到一棵树下坐下来，他已经很虚弱了，之前情绪的猛然爆发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他现在有些疲倦，他看了一眼正太模样的里卡尔多，拍了拍身旁，“过来孩子，过来，我跟你讲讲我跟她的初遇。”
里卡尔多沉默的走过去坐下，他没有告诉这个‘老人’自己比他还大的事实。
“你走出过魔女之森吗？应该没有吧，魔女之森的外面还有八个人类国家，我来自兰斯王国，兰斯王国是与魔女之森接壤的最近的人类国家。”他撑着拐杖看着结界里的小屋，就说话的功夫他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我是大公的私生子，原本是跟母亲一起生活，我的母亲是一位歌手，她有夜莺般的歌喉，在我小的时候经常唱歌给我听，我原本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是大公的嫡子生病了，是很严重的病，随时会咽气，所以大公派人找到了我，一旦我的兄长死去，我就会继承大公的所有财产。”
他目光游离，显然陷入了回忆中，“但是大公夫人不愿意看到我的到来，谁又能喜欢私生子呢？她找了一个理由，说我偷了她的珠宝，把我打了个半死扔到了魔女之森。那时候我差点要咽气了，是不知名的歌声引导着我往前走，在月光下我看到了莉迪亚。”
“当时她也坐在这颗树下看着月亮，等到她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摒住了呼吸，她就像月光精灵，眉眼间全是散不去的忧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是瞳孔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她给予了我新生，即使付出的是我的时间。”像是时光反照一般，他越来越精神，“我从来不后悔认识她，只是遗憾到了最后的时间为什么我都不能以原本的面貌来面对她。”他看着木屋的方向，视线中带着无比的眷恋，“如果有来生，希望我还能遇见她吧，魔女莉迪亚。”
里卡尔多看着老人合上眼，魔药因为饮用者的死亡而失效，加速的时间重新回到他的身上，那坐在树下的老人已经变回了英俊的金发男人，但是他也停止了呼吸。
“安息吧。”他站起来对男人鞠了一躬。
面前的地突然凹陷了下去，将男人埋进了土里，泥土盖在男人身上，逐渐掩埋了他的身体，隆起的小土包上瞬间开满了淡紫色的小花。
里卡尔多转身，果然褐色长发的春巫站在他身后，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她看着新坟对里卡尔多说，“里卡我们该回去了。”
“嗯。”
里卡尔多跟着莉迪亚进了屋，他在关上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淡紫色的小花在小土包上轻轻摇曳。
埋葬在此处，他应该也能开心吧？
里卡尔多转身，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