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魂地

几个小时前
“杰恩，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一下。”里卡尔多找到趴在自己房间里的猎豹对他说。
“什么事情？”杰恩看着一脸严肃的里卡尔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他与里卡尔多不同，虽然年幼的时候就被夏巫珊妮送到莉迪亚身边来，但是他做不到像里卡尔多那样那么关心莉迪亚，他对待莉迪亚简直跟之前的春巫莉莉安差不多，有的时候杰恩都觉得里卡尔多像莉迪亚的爸爸了。杰恩对莉迪亚并不是没感情的，但是他就是一直把莉迪亚当姐姐看，而且在杰恩看来，莉迪亚有足够的自我调节能力，武力值也在不断的增长，完全不用他担心，谁知道在里卡尔多眼里莉迪亚就像那种脆弱的人类，对待她都是小心翼翼的。
“我想把这个房子毁掉，我需要你的帮忙。”
“咳咳咳！”杰恩被里卡尔多吓得一口唾液没咽下去疯狂咳嗽。他看着严肃着一张脸的巨大黑狼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把他打量了个遍。
“天呐，我以为我才是最放浪不羁的，结果没想到你才是啊，平常看到你一声不吭的，原来是想搞个大事？”杰恩啧啧称奇，“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吗？”
“我这是为了莉迪亚好。”他看着这个已经很老旧的房间，“你不是也意识到了吗？莉迪亚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你还记得她最后一次哭出声来是什么时候么？”
杰恩恍惚的想起来他最后一次听到莉迪亚哭出声的时候还是她成为春巫的时候，在莉莉安死去后，莉迪亚再也没有哭过了。
“莉迪亚陷入秋巫幻境的时候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但是你知道我跟她的契约可以让我感受到她的情感，偶尔在她情绪特别激动的时候还能隐约感受到她的想法，当时在幻境中我感受到了她非常、非常悲伤。”他合上眼睛，仿佛再一次体验当时莉迪亚的情绪，“那种撕裂的痛苦，没有能够做到什么事情的无力感充斥在她的全身，但是即使这样，她的身体还在现实中昏睡，她的身体也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魔女魔力的来源是负面的感情，莉迪亚感受到负面的感情越多，她就会变得越强大，这不是很好吗？”杰恩不去看黑狼自顾自地说，语气有点不自然。
“确实，如果少量的痛苦可以增加莉迪亚的实力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但是你记得冬巫见到莉迪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黑狼睁开眼睛，那双天空般蔚蓝的眼睛静静的凝视着猎豹，“冬巫曾对莉迪亚说过‘莉迪亚不要否认自己的能力，在我看来你的魔力储存可比莉莉安多出了不知道多少倍。’你认为为什么莉迪亚魔力储存能比活了那么久的莉莉安多？”
杰恩也不是愚笨的人，他不自觉的睁大眼睛，站起身来喃喃道“因为莉迪亚到现在还在因为莉莉安的死而内心饱受煎熬。”正是因为莉迪亚无时无刻都在被负面情绪支配所以她的魔力才会增长的飞快。
负面感情分很多种，贪婪，欲望，愧疚，愤怒，憎恨，自卑，自厌，自闭......有太多太多负面的感情可以被魔女们所利用，莉迪亚那么快就能超过莉莉安，一方面是莉莉安本身就不注重自身的魔力，反而沉迷于制作魔药，另一方面是因为内疚，莉莉安的死让莉迪亚不断的崩溃，然后再经过她自己的自我调节重新站起来，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重新回忆起莉莉安的死亡，那种被铭刻进心里的场景会再次让她崩溃，如此循环下去，表面上莉迪亚还是正常的会与人交谈会笑会闹，但是内心深处她已经支离破碎了。
“魔女原本是不老不死的，但是为什么还会有魔女选择死亡？一方面确实是因为漫长的时间与孤独会把人逼疯，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利用负面情绪增加自己魔力的魔女最终会被负面情绪吞噬，然后产生自毁情绪。”杰恩再也保持不住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莉迪亚现在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虽然没有到那种地步，但是也差不多了，莉迪亚可能会比任何的魔女都要先死亡，但是如果把前任春巫大人留下来的房子烧掉，那么她放弃执念可能还能活的久一些。”里卡尔多虽然没能看到莉迪亚全部的记忆，但是他能无时无刻的感受到莉迪亚的情绪，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莉迪亚的情绪是放松的，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是下着绵绵细雨的，“所以杰恩，你现在想帮我吗？”
“我帮，不就是把房子毁掉吗，这个很简单，将前任春巫留下的法阵毁掉就好了，接下来就用你的黑炎把房子烧干净就好了。”
“我们还要跟霜白说一声...”
“不用说了，我已经听到了。”白发的女人站在门口，“如果是为了莉迪亚大人好的话，我赞同。”
————
里卡尔多朝莉迪亚的方向走去，她躺在那里仿佛已经死去了。
“我不是让你离开了吗？”莉迪亚不去看里卡尔多，合上了眼睛——那是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里卡尔多没有说话，他重新化成巨大的黑狼，在莉迪亚身旁趴了下来，巨大的尾巴将莉迪亚圈进怀里。
困倦感渐渐传来，即使莉迪亚再怎么不愿意也被强行拖进了睡梦中。
里卡尔多睁开眼睛再一次看到了漫天飞舞的白色的山茶花，不过这一次不是在莉迪亚的梦境中而是她的内心。
每一位魔女心灵深处都有一片调节自己，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安息的地方，这个地方被称为魂地。
每个魔女的魂地都是不一样的景色，而里卡尔多抬起头看见熟悉的花雨，看着那个格外眼熟的巨大的世界树和跪在树前的熟悉身影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不是在莉迪亚的梦境，但是这种场景他已经看见一次了，没想到在莉迪亚的魂地还会再看见一次。
这一次没有前来道别的四季魔女，只有一道道木然的黑色人形在注视着年轻的春巫。
那白色的花雨就像是下给前任春巫的祭奠的纸币。
怪不得莉迪亚传来的情感一直都是淡淡的忧愁，连魂地这种让灵魂安息的地方都是上一任春巫莉莉安去世时的场景，魂地一直这么折磨她她如果能开心的起来就奇怪了。
如果不是莉莉安拜托他毁掉房子他才会生出去莉迪亚魂地看一看的想法，里卡尔多都不敢想象他需要多久才会注意到莉迪亚即将崩溃的事实。
他不像在莉迪亚记忆里那样是透明的，而是真真实实的可以接触到其他人的存在。
好在契约的关系里卡尔多不会被莉迪亚的灵魂排斥出去，他推开挡在面前的木然的黑色人形，那些人形没有脸，他们带着白色的面具，在空白的面具上只抠出了两个空洞洞的圆做眼睛，当人形被触碰齐刷刷的转过头注视着自己的时候，这个感觉就不太美妙了。
里卡尔多没在意那些人形，在莉迪亚的魂地中他已经恢复成原本成年的模样，小麦肤色的黑发男人快步穿过人形，终于做了一件他在回忆中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他从背后牢牢地抱住无声哭泣的跪在树前的少女。
温热的触感从背后传来，褐发绿眸的少女缓缓的眨了一下眼睛，因为哭的太久，她的眼睛又疼又痒，脸上被泪水不断冲刷的部分已经开始发出刺痛。
“莉迪亚。”里卡尔多将少女转过来，他看着这个眼神暗淡的少女，用手捧起她的脸，轻轻将她的泪水擦干，声音无比温柔，“别哭了好吗？”
“你是谁？”莉迪亚看着这个格外高大的男人出声问道。
“一个受人之托来把你拉出来的人。”他将女孩抱起来，少女不断的挣扎，但是她在这里不知道跪了多久，力气自然比不上里卡尔多，所以她轻轻松松的就被抱走了。
“你放开我，莉莉安！莉莉安！”她挣扎着向世界树的方向伸出手。
“莉莉安大人的离去已经成事实了，她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应该放过自己了。”里卡尔多单手抱着莉迪亚，不是那种公主抱，而是抱小孩一样的把她抱进怀里。
里卡尔多一手托着她的屁股防止她摔下来，另一只手隔开突然动起来的黑色人形。
由于外来者想要带走魂地里的主人，那些本来像是死物的黑色人形伸出细长的手去拦他，那伸出来的手散发着令人不愉快的痛苦的气息——那是莉迪亚具现化的负面情绪。
“不，莉莉安没有死，她在等我去救她！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可以让莉莉安重新回来，你放开我！”她剧烈的挣扎险些让里卡尔多抱不住她。
里卡尔多也被阻拦他的黑色人形弄得心烦意乱，他的手上猛地燃烧起黑色的火焰，将再次阻拦他的人形烧成灰烬。然后他拍了拍女孩的屁股“你给我老实些。”
莉迪亚呆住了。紧接着她脸色爆红，又羞又恼挣扎的更用力了。
“莉迪亚，人死不能复生，你怎么知道莉莉安大人不是自愿成为世界树的？”
“我就是知道！莉莉安因为我才会死的，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莉莉安就不会死了，阿夜曾经说过因为我的到来打开了时空缝隙，莉莉安才会那么快要去镇守世界树，都是我的错，莉莉安一定也在怪我。”魂地里是灵魂的安息处，所以莉迪亚说出的这些话就真的是她内心所想的。
“你难道就没遇上过莉莉安么？她难道对你说过怨恨你的话吗？”里卡尔多见莉迪亚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有些恼怒。
“那不一样，莉莉安那么温柔的人，她即使怨恨我也不会表现出来，我要向她赎罪，只要我能成为世界树，那么莉莉安一定会出来的。”她的目光痴痴的看着那颗巨大的树，完全是一副只要能把莉莉安救出来她的一切都可以去换的模样。
莉迪亚已经被莉莉安的死困住了。
“好啊，你不是要赎罪么？”里卡尔多也生气了，他手中的黑色火焰不断长大，在莉迪亚骇然的目光下，直接将火球扔向世界树。
“轰——”巨大的树在黑色的火焰下迅速燃烧起来，然后变成一堆灰烬。
“你的‘莉莉安’已经没了，你要向谁赎罪呢？”男人看着莉迪亚骇然的目光，微笑着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