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柳回一身的盛气凌人,众人纷纷让道把柳卿霄暴露出来。
他瞄着周围四散的人群,心里咯噔一下,捂着脸转过身去急忙跪下粗着嗓子解释,“小的去叫打更人,刚才在西边还有人没起,老太爷还在那边!”
柳回目露精光,看着地上小厮莹白如玉的手掌,说道:“哦?你捂着半张脸干嘛?怎么见不得人?把手拿下来给我看看!”
柳卿霄心里憋火,院子里有几个厉害的他是知道的,自己不一定打的过只能先糊弄着柳回,又不能挟持她,动了手只怕今天走不出这个门以后又会被追杀。
他一边捂着脸一边磕头,“小姐恕罪!小的昨天脸上长了火泡冒脓,怕污了小姐的眼!还请小姐谅解,小姐千金贵体小的冒犯不得。”
他看的多了,糊弄人的话就说的格外熟练。可柳回这等言辞也听的多了,她一想,大半夜的怎么就走了火?
火走的还不是后厨的方向,柳家前日才跟运商结了仇,莫不是有人故意放火?
这个皮娇肉贵的小厮看着甚是可疑!她思及此便喊,“来人!把他的手给我扒开!让本小姐看看这一个寻常脓泡到底有什么能污了眼的!”
她身旁丫鬟眼睛滴溜一转,附和着,“小姐先前伺候老爷卧榻的时候尽心尽力,看的多了去!这小厮看着可疑,就让咱们替小姐看看到底有什么看不得的!”
她俩一唱一和,背后火光映着好不威风。
柳卿霄一听心急如焚,也顾不上其他,抬起身子就往墙边跑!
众人一看他心虚,自然不能放过这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机会,纷纷叫嚷起来。
“抓住他!抓住他!”
“这是对家派来捣乱的!”
“他心里有鬼!抓起来让小姐发落!”
“上啊!!”
丫鬟小厮三五成群,他拿着木桶打错了人,她拿着树枝劈了个空,好不热闹。
一个身材壮硕满脸胡子的看家护院,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上了柳卿霄,两人拳打脚踢对招三下便震的柳卿霄手脚发麻。
他来不及捂脸,叫院里的人看了个清楚。
“小姐!别打了!是卿霄!”
“啊?他不是成亲…被送走了吗,怎么跑回来了!”
“小姐快收手!老夫人要生气的!”
众人七嘴八舌,说的柳回更气连带着怕自己嫁不了皇室贵族的帽子也一并扣到了柳卿霄的头上,只见她俏脸一板,“生财,把他拿下!”
“柳卿霄不守妇道,半夜出逃坏了柳家的名声,老夫人问下来我担着!用得着你们操心!?”
众人一听连忙噤声,她这指责他不守妇道的话说下来倒是把柳卿霄气的不轻。手下顿时失了分寸没挡住护院的拳头,一拳打在他心口上,口中鲜血喷薄而出!
他倒地之前,脑海里那句不守妇道还在耳边,气的他脑袋炸裂,只觉得荒谬。
缩在一旁的下人们见他倒地吐血原本还想着是一类人帮帮他,可转头一想他柳卿霄嫁了人半夜跑出来鬼鬼祟祟理亏在先,现在可以随他们践踏,就争着抢着上前去压他邀功露脸。
北院的火已消,这一场阵仗把全府的人都折腾不轻,柳回押着他带着下人浩浩荡荡赶往北院,誓要让柳卿霄以后再也进不了柳家的门。
老太爷和老夫人为首,下手是柳家家主和各房妾室子嗣,光主子就有二十来人,可见柳家一般。
柳回气势惊人压着柳卿霄就到了北院内各主子面前,看的一众人意外。
本以为救火后就算了,没想到还有热闹看,纷纷都打着哈切等着柳回口吐钉子。
而柳回也没让大家失望,到了地马不停蹄的就赶到老夫人面前告状。
一般人可能选择去家主或者老太爷面前说叨,毕竟柳卿霄很受老夫人的宠,不能得罪老夫人。
可柳回偏偏要去老夫人面前说,这不是往心口上插刀子,看的众人咋舌,一时间神情各异。
“奶奶,我刚才刚从西厢房出来,就看见柳卿霄鬼鬼祟祟的在院子里。他今天才刚成婚,就不老实!万一林向松看不着人找上咱们家,可叫人怎么看待我们柳府!”
“他半夜偷跑回来拿衣服,着实可疑!莫不是想刚成亲就逃跑!败坏我们家名声,真是个白眼狼!”
柳回一张樱桃小嘴,一句接着一句,句句切中要害。
老夫人一向慈眉善目会打圆场,此刻看着跪在地上的柳卿霄和柳回聒噪的小嘴也头疼不已。
“卿宵半夜跑回来是不是那林向松欺负你,你大可细细说来,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
老夫人善解人意,主动给柳卿霄梯子下,只需他污蔑林向松一句,那今晚的事便能既往不咎。
可柳卿霄想着虽油嘴滑舌但自今日便待自己极好的林向松,这挖心窝子的话便怎么都说不出口。
被当做女人给嫁了,又被说不守妇道,今天的事让他心里酸味苦味一起泛滥。
怨怼老夫人,她待自己好。
怨怼林向松,他待自己好。
怨怼柳回,她虽可恶,也是自己逃跑理亏在先。
无边的屈辱和荒诞的戏码一起顺着柳卿霄嘴里的鲜血,喷薄而出。
滴在地上的血迹颇为凄惨,可吓坏了众人。
柳回脑子经过时间冲刷后也不再如刚才气愤,可是现在她也下不来台,弄走柳卿霄以后让他不再进门,撇清关系对自己也有利。
一个下人吐血不算什么,那今天的事便不能这么算了!
她索性无视了柳卿霄的状况,继续说:“你一句话都不解释,怕不是都被我说中了!来人!给我搜身,看他都拿了什么东西,是不是要逃跑!”
柳卿霄听她话想着自己怀里的两锭银子,跪在地上眼眶通红,浑身颤抖。
不需要作何解释,因为柳回说的句句属实。
忽然远处急匆匆跑回来个下人,在老夫人耳边耳语几句。
这简直就是打了瞌睡送枕头,老夫人急忙叫停。
“林向松来了,快把卿霄带下去换衣服!事发也不能让事发在府里面,快去!”
柳卿霄听到林向松来了,猛然抬头,心里震惊又心虚。他不敢向门口方向看,只怕林向松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便乖乖被下人们掺了下去。
柳回一跺脚,虽然多有不满,也明白女装代嫁的事是她理亏,能瞒则瞒省的林向松来闹。
当初要不是她看柳卿霄不顺眼,嫌老夫人太偏心把人强行按进了轿子里,要让当初买来顶替的丫头嫁给林向松,也没有这么回事。
好歹把这个男狐媚子给弄出去了,到时候事情暴露,也是柳卿霄和林向松自己解决,这个决定不亏!
那些个妾室心里多有埋怨,身上只穿了里衣披了外袍,站在一片废墟中晚风吹的透心凉。
但她们又想等着看这个林向松,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让柳回宁死不嫁又让柳卿霄不愿污蔑一句。
有下人眼尖,偷偷跑回去给自己主子拿厚披风暖手炉,就有下人跟着效仿。
等穆青春来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一群雍容华贵的妇人们站在被火烧过的废墟里,抱着手炉一个个都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为首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下首一对中年夫妻、在下是各式各样的娇贵女人和年轻男女们、最后才是下人们穿着里衣在寒风中发冻,有的鞋都没穿好。
穆青春扫视一圈,偏偏就没看到他亲爱的夫人。
妾室们看着越来越近的穆青春,也在心里暗暗感叹真是一副好皮相,就是生的太凶。
见他剑眉星目,鹰鼻厚唇,眼眶内凹有种外域的骨相感,就是那抿着的嘴和阴狠的眼神,没由来的就让人想起天牢里的死囚犯。
穆青春上前朝为首一对老人鞠了一躬,自认为温和的笑,实则在旁人看来不怀好意。
他还没端详过这副身体的样貌,如若看过,一定不敢随便乱笑!
老太爷在一旁不说话,老夫人看着穆青春瘆人的笑容,把柳卿霄抢回来的心思就更强了。内心已经打定,如果他一开口就是胡言乱语,那死活要把卿宵给弄回来!
可穆青春,注定是要老夫人的心思落空。
只听他说:“夜半实在是叨扰各位了,我先替家妻跟各位道歉。”
他双手胸前一并,跟眼前各方人马一并行了礼。主要他打不准柳卿霄到底经历了什么,礼好些好把人带走。
低头时,看到地上鲜红的血迹,心里直发紧,语气便越发客气。
这血,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夫人一个时辰前就对我说,十分想念家中想回去看看。我不忍卿宵郁郁寡欢,又知不到回门的时间,便装作没看见任她跑回家。不知道弄出了什么阵仗,大家都在这站着,真是叨扰,我这就把夫人领回家。”
众人看着,不自觉就对穆青春风评颇好。老夫人一对和家主一对更是看的明白,嫁的有钱不如嫁的人好。
柳卿霄怎么可能是说好才跑回来拿衣服的,那一身男子装扮分明是想逃跑。林向松还半夜寻回来替他遮掩,真是个好夫婿。
柳回一打眼就知道这几个家主在想什么,心里不屑,大抵在她眼里,什么都不如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好。
那才是大大的妙,做了威风的人上人。
远处被换好女子装扮的柳卿霄,听了这话更是内心复杂,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内心一片自责。
向往自由的心也被暂时压了下去,他迈着步子被下人搀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