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他的徒梦她的回响（正文终章）

想起重生后好像一次也没有去看过自己前世最喜欢的大海，单旸便把度蜜月的第一站定在了他们前世一起去过的那个海边工厂。
方素尧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度个蜜月要来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她却说这里可以看到不一样的海。
许久未曾好好回来看过Y市，这座城市近几年变化极大。方素尧家里的房子也在他们大学期间就还建了，跟前世一样圈了地建了个小洋房。有改变的是方素尧的房间造得比前世大了许多，方便给他们两个人回家时住。
眼前熟悉又陌生的Y市街景，总让她想到前世那不足半月的驻留。如今，这个停留的时间却扩大到了自己一半的人生。
接下来单旸带着方素尧去了W市，他们去了她前世就读的Z大。方素尧又看到了自己从没见过的单旸，她对Z大非常熟悉，熟悉得完全不像她说的只是在网上查过相关资料。
“你看，素尧哥哥。树上有超大的鸟窝，是不是在Y市没见过？快拍张照发到群里给咱爸咱妈还有素琪姐姐看。”Y市沿海，几乎在树上不会见到如此大的鸟巢。前世的方素尧见到这种鸟巢就会驻足拍个不停，单旸当时还直笑他没见过世面，现在说这话的倒成了她自己。
方素尧此时注意力都在她的侧影上，哪有什么心里关注头顶的鸟巢不鸟巢的。然而听到单旸的话，他手比嘴快，边拍边道，“你自己也能拍的嘛。”
其实他几年前曾在梦里见过Z大，但那个梦非常模糊，唯独清晰的只有一晃而过的Z大校牌。因为梦里的他好像心思完全没在当下的景色，正如同现在的他一样。
他们来时又是海棠花正开，花树在路两侧铺成两道粉色的延长线。单旸牵着方素尧走在人行道上，用空着的那只手横向展开，闭上眼，仿佛在拥抱着这座久违的城市。
“我感觉你好像很喜欢W市，那当初为什么要来Y市呢？”方素尧记得当初许旸茹跟他说的话，是单旸6岁的时候哭着闹着要去Y市，她们母女俩才来的。单旸跟许旸茹说是为了一家团聚，但他结合这些年来发生在单旸身上的所有事情，越想当时许旸茹说的那些话，就越觉得不对劲。
“为了你呀。”身边的人转过头来，笑靥如花。在海棠艳丽的粉下，衬得小脸透着些红。
要不是她加了一句“开玩笑的”，他可能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说迷信点，他有时候感觉单旸就像是过奈何桥时没有喝孟婆汤一样。
方素尧刚毕业那会儿就在N市购置了一套新房的楼盘，两人领证前夕才交房。后来除了忙婚礼的筹备，方素尧大部分时间还忙着在装修房子。材料采购和装修设计他几乎全程亲自参与，整个装修格调简约大气，符合两个人共同的审美。
两人蜜月不久就搬入新家，而婚后的方素尧变得像个阔太太一样，沉迷网购。
单旸大概是前世买过太多东西，重生后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前世她买过很多电器用品，都是用一段时间就兴致缺缺，不想再动。比如用过几次就积灰的榨汁机、烤箱、面包机，比如后来拿来盖泡面的平板电脑和电纸书。以她来说最常用的可能就是扫地机器人和不需要动手就能控制它的智能音响了。
而方素尧跟她完全相反。这人非常勤快，不光买的勤，用得也勤。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家里做的吃的喝的比外面的干净，可真把持家和贤惠发挥到了极致。她也就直呼方妈妈，四肢一摊，坐享其成。
方素尧买的东西里她最感兴趣的，只有那些需要他们一起动手完成的事物，比如拼拼家具，他们可以共同研究图纸和方法，感觉像极了读书讨论习题的时候；比如需要在高处挂放物件或防尘罩，一人扶着梯子，一人上去。如果是单旸爬梯子，下来的时候一定会从梯子上面直接往方素尧怀里跳；再比如她前世玩了几次由于实在没有天分怎么都成功不了就腻了的烘焙，有了方素尧厨艺的加持都变得百试不爽。只要她不会做的步骤就让方素尧来，反正最后的成品总是不会翻车。能尝到自己做出的战利品当然比什么都开心。
要说婚后有什么变化，就是方素尧变得违背了当初同居时的约定，家务什么的不再是平均分配，都被他包揽了。
于是单旸大部分的劳作时间就是在电脑前忙工作，动动嘴让机器人扫地。休息时间和姐妹们唠唠嗑，和方素尧一起玩玩游戏，看看书。日子过得不胜惬意。
他们蜜月回来不久就去参加了苗苗和顾祟家女儿的百日宴。这小家伙赶上了猪年的尾巴，在农历的大年三十中午出生。
而雷卉则在次年年底生下了二胎，捶胸顿足地说都怪唐非淼不是什么好东西，害她生的孩子不是属狗就是属老鼠。她自己明明属的是高贵的龙，结果生了那么两个玩意儿。不过她还是那样大方，说自己多生几个儿子，到时候单旸生的是女儿的话可以有更多的女婿选择。
单旸可真是谢谢她了。
在单旸前世的死亡倒计时不足半年的时候，楚谊和旭叔分别结婚了。
不知道双方是不是有意，日子选在同一天。这可就为难坏了他们这些作为两边四位新人共同好友的人。方素尧作为直系家属，当然必须得出席亲姐姐方素琪和旭叔的婚礼。于是单旸也就去了另一边，参加楚谊和苏珩博的婚礼。
说来也是巧，方素琪和旭叔竟然是同年的生日，她比旭叔大两个月，今年两人都三十好几了。但算起来其实只谈了不到一年恋爱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最主要的原因是，方素琪怀孕了。再不办婚礼肚子很快就要大起来，而且她这个年纪了如果选择打掉风险会很大，也影响以后再怀，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这阴错阳差的，方素琪居然也和前世差不多的时间怀上了孩子。
而阿珣也是，不久前谈了个新男友，听其描述似乎就是前世那一个。
和前世一样的还有，在她办完婚礼的这一年半的时间里，祖辈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中有三人相继离世，只剩外婆一人。
难以言喻的宿命感，更让单旸觉得自己死期将近。
于是在最后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她特别积极，十分珍惜每天的早安吻、回家吻。又趁方素尧不在把家务都做了，他回到家看了不满意，单旸就一顿撒娇和勾引，反正拐到床上他就什么都忘了。
几乎每天如此。单旸的肚子却迟迟不见动静。
那当然，只要方素尧还想过二人世界，当然不会让它有动静。单旸也正是拿捏了方素尧这一点，肆无忌惮。
不过她异常的热情，还是让方素尧起了疑。
他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只是单旸看他的眼神，似乎变得十分遥远和不舍。感觉好像他第二天醒来，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突然好想牢牢抓住单旸，她说过他们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他们两个的事，从来都不会掺半点谎言。
终于有一次在两人温存时，方素尧陡然停住身下的动作，俯到身下娇柔旖旎的人儿耳边，道，“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
单旸迷蒙着双眼，却潸然泪下，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方素尧不知她何出此言，但权当她是答应了。吻去她眼角的泪，随后床垫恢复了有节奏的凹凸浮动，这次方素尧没有让小兄弟出来。一阵微微的痉挛后，他俯身抱紧单旸，两人的身体始终没有分离。
不希望到来的日子总是比往常过得要快许多，转眼便到了单旸的“死期”。
方素尧上班去了。她今天没有安排任何工作，空了一整天。不敢出门，不敢做任何有危险的动作，手机关机，外卖也不敢点，三餐全用能量棒和凉白开对付，一心想着把今天捱过去了就安全了。
可是特别难熬，难以适应的饥饿让她眼皮打架，还没撑到方素尧下班，她就窝在床上睡着了。
睡醒时方素尧躺在她旁边，天已经快亮了，她没死！
可方素尧醒来后却用惊喜又疑惑的眼神打量着她，随后又释然一笑。
“能看到你，我是已经死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单旸有些莫名，难道她还是死了吗？？
“单总？”单旸这才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让她感觉非常遥远。
他不是方素尧！
不，他是方素尧，是前世的方素尧！
“什么情况啊？我方素尧呢？”单旸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屋内有没有第三人。
“什么你方素尧我方素尧的，我就是方素尧啊。”对面的人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不，不对，你是女王大人。那素尧哥哥去哪了？”她还在找，都要下床去看了。
“噫，你是怎么叫得出口的啊？”嫌弃了一句，随后这个方素尧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原来那不是梦。”
“什么梦不梦的……等等，难道我现在是在做梦吗？”单旸赶紧拍了拍脸，好像会疼？
对面的人盘起腿来，单手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他大概是可怜我快死了，把身体借给我一下，见你一面。”
“什么快死了？为什么啊？？”怎么她没死，前世的方素尧快死了？不对吧，他不是后面还活着纹了身的吗？
“没有为什么，你死之后我也已经苟活了快10年了。只是医生让天天吃药，身体总有遭不住的一天。”单旸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方素尧的脸做出这副下巴朝天的傲娇模样了。
单旸一下子想通了，跟她的梦不一样，方素尧的梦与前世的时间线是错开的。所以他高中就梦到前世自己弯了以后的事情，所以他那么早就梦到前世自己死时的事情。
但同时单旸也感到有些难过，怎么才40岁，前世的方素尧就已经快死了？
“吃药？吃什么药？你怎么了？”她抓到了重点。
“我有病啊。”他移走了视线，单旸隐隐感觉一定跟自己脱不了关系。
单旸盯着他的视线灼热，还在等他的确切答案。
他才终于跟豁出去似的，翻着白眼道，“就……抗抑郁的药。吃太多了，身体吃垮了，就死了吧。也是解脱。”说罢，把头彻底撇去一边，不看她了。
单旸说不出话。
“那素尧哥哥也会40岁就死吗？”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单旸突然发问。
对面的人闻言面色一僵，随后发出一阵嗤笑，“哼，他有你陪，成天乐得跟个二哈一样，能舍得死吗？连不开心都难吧？”
单旸不禁怀疑，这人真的是喜欢自己吗？怎么他一个人活了10年，变得更阴阳怪气了？
见单旸没有吭声，他好像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软了语气，“所以临死之前，你是不是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你说。”
“抱我一下。”他摊开手。
“不行。”单旸斩钉截铁地拒绝，“他要吃醋的。”
“这人什么毛病啊？自己吃自己的醋。”他表示十分嫌弃。
“你自己的脑回路我怎么知道？上次你让他带一句‘我也爱你’，你知道我哄了多久才哄好吗？！”说起来单旸就气，这人小气吧啦的，前世和现在简直一个样。
“哼，不抱就不抱。我赌下辈子你得整天抱着我，谁不让都不行。”他说完，歪嘴露出一个坏笑。
单旸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却陷入一片黑暗。
好不容易才把沉重的眼皮抬起，原来刚刚的是个梦。
天还是黑的。而方素尧躺在她身边，正看着手机。余光瞥见她醒了，侧过身来朝向她道，“老婆，睡了这么久渴不渴呀？我下班回来榨了橙汁，去给你倒一杯？”
“好。”她刚醒正好口很渴。
方素尧三下五除二去厨房端了杯橙汁过来，她一口气灌下去一整杯，满足地打了个嗝儿。
如往常一样，方素尧以舌代纸，给她把嘴角慢慢地舔了个干净，又顺势品尝了一番她嘴里的橙汁。
可是她突然一阵恶心，忙推开方素尧跑到厕所，把橙汁全吐了。
这下可把方素尧吓坏了，怎么他还能把单旸亲吐了？！
单旸脑子飞快运转，自己上次吐还是小学春游的时候吃零食吃太多了坐大巴车最后排晕车。
“你……你快去药店买根验孕棒回。”她蹲在马桶前，向门外的方素尧吩咐道。
经检验，她怀孕了。
孕期方素尧的老妈子属性加倍，两位妈妈看好像完全没有自己出场的份儿，没到临产前也都只是过来瞧瞧，没有常住。
而方素尧尽心尽力照顾了九个多月，却没想到给自己盼来了个大情敌。儿子从来不让他抱，一抱就哭，只有单旸抱才会好。每逢他想和单旸亲热，儿子只要醒着，也会闹腾到两人进行不下去。
是他在胎儿期摸单旸肚子时那些充满慈爱的问候没有传达到位吗？儿子各方面都很像他他是挺开心的，但也不能和他抢单旸吧！
“你别抱他了，抱抱我嘛~”方素尧终于忍不住了，撒起娇来。
“你一个大人跟小宝宝吃什么醋啊？”单旸忙着抱儿子喂奶，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儿子嘴里砸吧砸吧吃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满是无辜地也看着他。
“我看他跟个人精一样，哪里还小宝宝！”方素尧感觉自己的父爱已经被磨光了，指责着亲儿子。
“不是有种说法，说女儿都是爸爸前世的情人吗？那儿子也有可能是妈妈前世的情人嘛~对吧，小簌簌。”单旸说完，低头唤了儿子的小名。而簌簌则很是配合地松开嘴啊啊叫了两声，像是在应她似的。
果然是应了那个梦里的话——“整天抱着，别人不让都不行。”
方素尧只恨不得上前去把儿子和老婆分开。
不过好在簌簌会走会说话以后，就变得更青睐自己的小伙伴们了。夫妻俩也恢复了孩子出生以前的亲密。
雷卉虽然觉得可惜，但她还可以再努力生个闺女嘛，还不是一样能和单旸结亲家。而且她和苗苗因为单旸哺乳期都经常来串门，碰到过几次，所以熟了起来，顺便给儿子们也物色到了媳妇人选——苗苗的女儿。
方素琪和旭叔的孩子是个女儿，比簌簌大半岁，俩人在簌簌刚会走路时头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这姐弟缘分隔代续杯也是够够的。而楚谊和苏珩博则打算丁克，就一直没有要孩子。
剩下的朱庆享和周琅还有郑吴悦都去了较远的城市发展，所以与他们联系也渐渐少了。
单旸翻了翻通讯录，叫得出名字的也就这些人了。
而前世认得出的名字，现在放在眼前可能也都认不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孕傻三年。
不过重要的人都还在，也就够了。
她望着身旁正在认真工作的方素尧。
世上有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只有在一个人面前可以放下一切的束缚，展现最真实的自己。你会为这个人流泪，心酸，狂奔，乃至放心地安眠。就是这样的关系线，让你与这个世界有了断不开的关联。
她和方素尧，彼此就是对方与这个世界最大的关联。
而不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经历的所有的磨难和幸事，全都是生命中不能丢弃的一部分。即便给予别人的温柔和善意有时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她也绝对不会改变这种信仰。
因为这才是完整的她，她相信方素尧也是如此。
对前世的方素尧来说，可能一切只是一场徒梦。
对于她，或许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