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船娘

三年后。
晴空万里，一对鹰隼在高空盘旋呼啸。
碧海无波，无数赤旗帮战舰千帆竞发。
时袖在龙船顶层凭栏眺望，一袭白裙迎风飞扬，风姿卓越，一手随意的扬起。
天上顿时传来一声鹰啸，两只苍鹰忽的俯冲向下，带着凌厉的风冲向她冲来，然后敛翅稳稳停在栏杆上，锋利的尖爪死死扣在横木上，通体羽泛流光，鹰眼炯炯有神，沉静的望着时袖。
时袖用带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抚摸两只爱宠，抬眼与张保相视一笑。
张保宠溺的一笑，满眼爱意。
“有它们两个在，我们的飞鹰旗也算名副其实。”张保从身后拥住她，也伸手摸了摸光滑的鹰背羽毛，他没有戴手套。
这种鹰隼的攻击力惊人，尖锐的喙一口可以生生拧掉一块肉去，可张保似乎毫不在意。
“不过不能再让小锤子来照顾了，再这么喂下去，小龙和小麟都要胖得飞不起来了。”时袖也对他的做派习以为常。
“小锤子人家是医药世家，给他们俩喂的都是药膳，哪里有长胖，明明是越长越壮实了。”张保一如既往护着手下的兄弟，虽然他也觉得世家这两个字，安在小锤子那个赤脚郎中的头上有些好笑。
果然时袖噗嗤一声笑了，她拿过两块鲜肉喂了，看看看天色还早，柔声说：“你们再去玩会儿吧！要是又有孩子淘气，抓过弹弓丢海里就好，不许伤人。”
两只鹰隼似乎真的听懂了一般，侧头蹭蹭她的衣袖，而后振翅飞去。
甲板上的二人望着飞鹰越来越小的影子，十指相扣，仰望出神，而后时袖由衷地笑了，张保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报：“禀报龙嫂，禀报都督，顺化那边，有人坏了规矩。”
张保无奈的叹了口气，时袖笑着摇摇头，轻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抚，然后对传令人笑道：“不妨，去看看吧。”
鹰翅之下，两只庞然舰队雁翅状对峙排开，剑拔弩张，鲜红的飞鹰旗和鸦黑的三角旗在各自船桅上猎猎飞动。
中间海面，泊着一条小小的米艇，船头飘着一面小小的红旗，女船主衣衫不整，早被眼前的阵仗吓得呆若木鸡。
赤旗帮龙船的聚义厅内，张保拎小鸡一样揪住黄鹤的衣领，冷冷质问：“你瞎啊！不看看谁家罩着的！”
黄鹤挣扎着挣脱无果，无奈之下只得谄笑着说：“兄弟你是当时不在，那小娘们，可会聊骚呢！这会子装的跟个贞洁烈妇似的，方才在我跟前，那可是……哎呦!”
张保听不得他的聒噪，一甩手把人扔了出去。
时袖出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位船娘妥善安置了起来，并让小倩过去给她传了话：“你受的委屈龙嫂都知道了，她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你也不必担心过后会有人胆敢报复，你家日后的生计，都有我们赤旗管了。”
船娘常年在顺化一代运输贩卖稻米维持生计，丈夫早死，家中几个孩子都要靠她养活，向邻人借钱才买到了这面通行的旗子，平平安安做了一年多小生意，前几日才连本带息还清了债务，本以为就此算是找到了一条谋生的路子，可以带着孩子们在这乱世踏踏实实活下去，没想到今日又遭此横祸。
她是个烈性女子，今日被黄鹤拦下来时候，本想投海一死了之，可一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子，终于还是忍了下来。
黄鹤事后说的很清楚：“别以为你挂了一块红布老子就怕了你，你要是以后敢生事儿，这片沧渡海再大，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何去何从，自己想清楚了！”
黄鹤没有料到的是，虽然船娘同意了息事宁人，他的缺德行径却让路过的赤旗巡逻船看了个满眼，然后人家第一时间派了快艇，把消息递给了舵主小钉子。
小钉子素来和黄鹤很不对付，想都没想，又直接捅到了龙嫂和张保跟前。
出事儿的地方算是赤旗和黑旗势力交错的一处海域，两家赶到的时间相差不多，时袖得了消息早一点，过来的快一些，所以能毫不费力的把黄鹤拎回自己船上审问。
要是过一会儿郭婆带那个老滑头来了，他那么护犊子，可能人就不那么好抓了。
此刻黄鹤挨了张保的推搡，撞到柱子上又弹了一下，两腿面条儿似的发软，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两人心生不妙。
时袖面若冰霜，深邃的大眼睛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她回头问道，“当年各家结盟，是立过规矩的，今日这个局面，怎么说？”
小钉子冷冷念道：“回龙嫂的话，联盟约定：擅动有旗船，老板提头见。当年各家的老板都是蘸血画押的。”
黄鹤一听就有些慌了，胡乱摆着手，说：“之前出了这样的事儿，大不了十倍赔偿了事，龙嫂怎可如此认真。要不，我再翻一番，陪那船娘全年的收成的二十倍，总行了吧？”
小钉子听完冷笑，反唇相讥：“你说的之前，是大家结盟之前的么？还是说结盟之后，你们黑旗向来都是如此视盟约如无物，屡次触犯，不过今日你运气太差，正好被龙嫂撞上了？”
黄鹤不是口齿不伶俐的人，可也没想到小钉子竟然小下子就戳中了他言语中的漏洞，一时找不到回击的话。
其实小钉子说的不错，哪怕各帮海盗缔结盟约之后，这样偷鸡摸狗的事儿他也做过不少，不过苦主都被他威逼利诱安抚了下去，或者是其他帮派庇护下的小人物，那些帮派碍着黑旗帮的势力，敢怒而不敢言。
时袖对下面的这些动作早有耳闻，早想整治而没有抓住时机，刚才上船时，与那个苦主打了个照面，望着瑟瑟发抖满眼恐惧的船娘，她的心中泛起苦涩，她又想起死在姜老六手下的那个女人。
半晌后，时袖将思绪从过去收回来，缓缓说：“擅动女肉票，必诛杀。” 余音未落，已取下腰间短刀，面沉如水，目露杀机。
黄鹤见状大惊，反身朝渐渐驶近的一波黑旗船队大喊：“救我！郭帮主快来救我！他们是要杀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