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上的眼睛,如同幽夜里的火光,我缓了缓神,也迈步走到了车上,司机忽然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关上车门。
一路上我都惴惴不安,一会儿看看车上除我们之外,唯一的乘客,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穿着一身灰黑色的奇怪布衣,头上裹着一色的头巾。
有些斑白的头发从头巾里露了出来,但她却沉着一张脸,将自己的神色藏在阴影里,手里也紧张的抱着一个四方的骨灰盒。
上面的照片也已经看不清是谁,里面的东西仿佛是它唯一的灵魂,我恐惧着它,却也感觉那里面的东西吸引着我的注意。
但立刻又害怕的移开目光,心里惴惴不安,又看向了车上另一个存在,那就是司机。
车上空空的,毕竟是末班车了,自然没什么乘客,司机甚至没什么话,也好像是习惯了这种夜复一夜,没有尽头的安静。
我们坐在司机身后的座位上,从后视镜里只看到他的半张脸,上面有一些胡渣,沉默着如同未火化的尸体。
我兀自感觉凄凉,又觉得这种寂静容易让人往更加可怕的方向靠拢,但自己离前一个人的距离很远,便试着和那司机搭几句话。
“听说前几天在这趟车上发现了一具尸体,师傅,您见过那尸体,知道这个事儿吗?”
司机在后视镜里动了动嘴唇,但欲言又止,随后只嘟囔似的回了声,“到是听说过!”
“尸体是被谁发现的呢?”
“就是我……”司机似乎有些不耐烦,又好像透过镜子打量我们,却忽然问,“你们认识那尸体吗?”
我犹豫的点了点头,“算是认识吧!您能讲讲当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说着,我又撇了身边我的同伴一眼,他之前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编出来的,怎么这司机到承认了确有此事呢?
对方被我看着,却兀自耸耸肩,我懒得再追问他什么,只听那司机沉了沉声音,继续说,“大概三天前,当天也是我值班,这条线儿我不知道跑过多少趟了,可是那天这条路好像变的诡异起来,好像变成了一条阴间路!”
“路仿佛缥缈无边,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雾里,路也好像变窄了,如同墓穴的嵌道。我走在上面,又觉得身边跟着什么,可从反镜里什么都看不到,又感觉好像有丧乐奏了起来。”
“我心里有些发慌,立刻把车停下来,不敢再走下去了,停车后看到车灯下闪过一个雪白的纸人,那东西忽然出现,也着实够吓人的。”
“可是我明白附近一定有什么丧葬队路过,因为我记得这里是有一家殡仪馆的。那地方可不干净,做着不清不楚生意,不仅招揽死人,也招待活人,有几次我开末班车时,从那里经过,就发现他们在厅堂里摆着酒席。”
“这样的事见多了,可是听着那些丧乐还是感觉不吉利,想着赶快离开这里,也好早点下班回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有人在拍打着车门,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几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因为我感到那敲门的,就是棺材里的尸体,刚才的丧乐就是在为它准备的。”
“我立刻回头看了过去,炸着胆子问了一句,对方没回答,依旧敲着门,并且和我比划着,希望我能开门让他上去,随即又紧张不安的回头,仿佛正在被那丧乐中的鬼魂追着,发现这辆末班车时,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看着他,又冷静的想了想,觉得对方不是鬼,因为……他很惊慌,也很害怕,你说……人死了,还会害怕什么呢?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如果它是鬼的话,为什么要感到害怕呢?
“我想清这点后,立刻把门打开,把他让了进来,随即才看清这个人打扮的很奇怪,衣服穿的很厚,而且身上没有口袋。”
这解释让我感觉诧异,随即又见司机向另一边的那个乘客瞟了一眼,仿佛在示意我,就和那个人的打扮一样。
顺着司机的目光,我又审视这位老太太,感觉心里毛毛的,那衣着就好像是一身寿衣似的。
“他坐下后,催促我赶紧开车,仍旧在不断回头,透过窗户向黑暗中看去,疑心那东西正在跟着他。”
“那阵丧乐就夹杂其中,仿佛这就是追它的存在,我越想越害怕,又再三看了这人几眼。感觉座在后面的他也与自己一样,因为恐惧而颤抖,躲避着死亡和它所蕴含的一切。”
“这也在证明着,他并不属于那死亡,所以才一路逃了出来,我这样想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追赶,紧张的扭动钥匙,向面前行驶下去。”
“再偷偷的打量他,他终于稍稍安心了一些,目光左右环顾,看着外面渐变的景物。
“我试着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人在令他这么提防?他紧张的告诉我,有人在追杀自己,他一路逃了出来,那些人非要他死不可。”
车外的景色亦如现在,亦如此时,我带着面具,又感觉到我们全是多余的存在,车子逆着时间,来到了那天晚上。
司机越发紧张,目光离开后视镜,离开方向盘,离开车灯下寂静的路面,追到了那个怪异的老头身上。
“他们觊觎我的遗产,只有我死后这一切才属于它们,可是那些人已经等不急了,他们急需那些钱,所以……”他顿了顿,又苦涩的摇摇头。
“我跟你说这些你恐怕也不会信我吧,但我知道,他们打算把我杀死后,就在这附近的殡仪馆举行葬礼,我偷听到了它们几个人的谈话声!我害怕极了,但自己又能逃到那里去呢?”
“他无奈的说完,又瘫软似的躺在椅子上,默默的沉思下去,不时又猛然想起什么,怕他们会追上来,又回头看后面的窗户,但他什么也没看到,我也什么都没发现,那阵丧乐声也全消失了。”
“之后他又告诉我,自己姓赵,并且再三叮嘱我,如果有一天发现他死了,一定要来他说过的那家殡仪馆,确定自己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