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没有死!」吴永恒脱口而出,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她死了,只是我没有杀她。」
何笙望向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向12点,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墙上的时钟踏着沉稳的脚步声,「嘀答、嘀答」地走着。
「对于丝巾,最后还有一个可能。」何笙轻声道,他将口中的香烟掐灭,仿佛宣告着讯问的结束。
「李媚儿将丝巾遗落,你吴永恒捡到丝巾,这能证明什么呢?」何笙微笑着反问。
讯问室的门打开了,旁边的监控显示屏中传来吴永恒的咆哮声:「你胡扯!我根本没有杀我妻子!」
小美带着严肃的神情,走到了何笙身旁:「何队,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这样下去,当事人会反抗的。」
何笙点了点头:「带他下去吧。」
吴永恒被带离了讯问室,小美却陷入了疑惑,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何队,李媚儿的失踪案件中,确实有许多问题与吴永恒不符,但也有诸多疑点与吴永恒吻合,我们是否可以采取进一步动作?」
何笙点了点头:「如果吴永恒真的杀害了李媚儿,那么他一定会在家中毁灭证据。你们可以搜查他的家,也许会有发现。」
「老张,你看着监控显示屏,我去搜查一下,有新的情况,立即通知我。」何笙做出了决定。
当何笙来到拘留室内时,吴永恒的红肿双眼显得非常狼狈。
「凶手另有其人,被害人李媚儿并未遇害,这一切只是你编造的推理游戏。」吴永恒冷笑。
「你的推理也不错,只可惜真相未明,我们不敢轻易开枪。」何笙针锋相对。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让步。
一小时过后,搜查结束,小美回到了队里,她面带喜色:「何队,我们找到了一瓶未喝完的矿泉水。」
未喝完的矿泉水,这显然不足以证明吴永恒的罪行,甚至连疑点都称不上。
「别开玩笑了,一瓶未喝完的矿泉水?如果这能成为证据,那我要是拿出我两年前喝过的一瓶饮料,是不是也可以指控你谋杀李媚儿?」吴永恒仰天大笑。
「吴永恒,你说的不错。」何笙微笑着,悠然自得,「但还有一点,老张,把他带来的那瓶水拿给他。」
老张将矿泉水递到了吴永恒面前:「你看看吧。」
水?能看出什么?瓶子里还有水?或者没有水?
「不可能,不可能。」吴永恒拿起矿泉水,反复地倒置查看,撕开标签,查看瓶盖。
「看到了吗?你应该清楚,这水有什么问题。」何笙的声音依旧平和,在密闭的拘留室内,听起来却仿佛传来一阵惊雷。
「杀虫剂的味道?」吴永恒喃喃道,旋即如同遭到雷击般,怔在了那里。
看着吴永恒的反应,何笙知道自己赌对了,矿泉水里确实没有水,但也没有杀虫剂。
「水有毒,里面加入了杀虫剂,掩盖了水的味道。」何笙的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目光直逼吴永恒,「但是,杀虫剂并没有掩盖水的气味。而且,杀虫剂的气味很特殊,如果你闻多了杀虫剂,那么你身上也会沾染这种味道。」
「金属阀门,说明你曾打开瓶盖。」何笙补充道。
「杀虫剂,其实在碗橱的第二层,你早餐时曾打开第二层的抽屉。」何笙的声音冰冷,如同寒风中锋利的冰碴。
「好,好,好。」吴永恒鼓起掌来,「我输得心服口服。」
案情已经明了,吴永恒招供了杀人的全部过程。
「这是一种扭曲的报复。」何笙说到。
「被害人李媚儿,就是打开了房门的女孩。」吴永恒的声音干涩,「我曾多次邀请她进入卧室,但她却视而不见。」
何笙:「所以你决定通过杀死她,来挽回你的面子?」
「没错。」
「还有,你选择的地点是 708 路公交车,因为那是你和李媚儿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是的。」
「你发现李媚儿在最后一排座椅睡着了,于是就选择了那里作为作案地点。」
「正是。」
何笙:「你杀了她之后,把她的尸体带到家中,然后编写了后面的一切。」
「是的,但我没有想到,你们却反其道而为之,真是妙啊。」
何笙:「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故事,是你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哦?」
「从法医检查的结果中,可以看出被害人李媚儿是在盛夏时节遇害的。所以,如果你在深秋时节作案,并编造一个夏季发生的故事,就很容易被人识破。」
「而我之所以选择深秋,是因为作为警察,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夜间公交车内通常都会开着空调。」
何笙:「这也是一个很容易被识破的漏洞。」
「不错,但似乎你们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何笙:「这只是其中一个漏洞。」
「什么?」
「巴士上的空调温度,不会低于 22 度。」何笙盯着吴永恒,「如果被害人真的在公交车上昏睡过去,那么身上应该会有蚊虫叮咬的痕迹。但她身上一个都没有,这也就说明,公交车上的空调根本就没有打开。」
「所以我们就此断定,被害人李媚儿,就是在深秋时节,在巴士上被凶手吴永恒迷晕,并被运到家中进行了杀害。」
吴永恒叹息道:「真是太妙了,我原本只是想把故事拖长一点儿,好拖延一下时间,把现场处理干净,但没想到反而因此留下了破绽。」
何笙:「既然你已经招供了,那我有个问题想问。」
吴永恒:「请。」
何笙:「我洗过葡萄才放进嘴里,还有睡眠不好,嘴里含着薄荷叶的习惯,你以为嘴里的是药物,于是便把我的葡萄吃到了嘴里。这点我想不明白。」
吴永恒:「这个……」
何笙:「你是不是之前认识我?」
吴永恒:「不,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何笙:「我知道了,你想拖延时间,所以随便找了个理由。」
吴永恒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何笙:「那好,我有个提议,我希望你能帮个忙,我需要你写出一份详细的作案报告,无论有什么细节,全部写出来,一个都不要漏掉。」
吴永恒:「你想干嘛?」
何笙:「你不用管,对于我来说,这份报告只是我私人收藏的一件作品。」
吴永恒:「我明白了。」
七天后,吴永恒被判入狱,而何笙也因为成功破获了本市最为轰动的案件,晋升为刑警队长。
这个下午,何笙再次来到了监狱,探望老对手吴永恒。
「你还是来了,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不再来找我。」吴永恒平淡的神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来了,因为一份报告。」何笙回答。
「我不喜欢被人称为『老对手』,但你放心,我们的确是势均力敌的对手。」吴永恒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报告已经写完了,这是复印件,原件我交给了监狱长。」
何笙从吴永恒的手中接过了厚厚一沓 A4 纸,看着上面的字迹,她欣慰地笑了:「谢谢你。」
「不客气。」吴永恒说道,「以后如果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到监狱里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
何笙站起身来:「也许会有那么一天。」
离开监狱前,何笙照例走到了探视室的窗口。
铁窗的那一边伸过来了一只手,手上握着一张早已准备好的人民币。
何笙摇了摇头:「我只要我的那份,其它的你留着吧。」
那只手缩了回去,何笙看了看沾满了囚服印记的玻璃窗,转身走了出去。
待何笙走远,探视窗口那一边传来了声音:「报告,她走了。」
探视窗口的另一边,是另一间囚室,囚室里关着的是「被害人」李媚儿。
「怎么样了?」
「她已经走了。」
囚室里响起了第一声对话,与此同时,一道阳光透过窗照在了墙角。
然而这道阳光却逐渐变化,不多久,一个黑影便挡住了这束阳光。
「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一个声音在囚室里响起。
「马上。」
「有没有烟?」
「等会儿出去了再给你。」
「你们还是不肯让我也进监狱?」
「是的,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如果你想找个人聊聊天,我倒是可以配合一下。」
「我说的不是那个傻女人,你们怎么就认定我被他玩弄了呢?」
「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差错,李媚儿女士,而且我们也没有就此结案,你的背后,不止有一个人在工作。」
「算了,说不过你们。」
……
刑警队内。
张勇刚刚执勤回来,一身的疲惫,他打了个呵欠,一边在桌上翻找着香烟,一边问道:「队长,怎么样了?」
何笙抽了一口烟,没有回话。
张勇发现了何笙身边的报告,依旧不死心:「队长,他承认了吗?」
何笙摇了摇头:「他的嘴巴很硬,所以最后我们还是用上了那张王牌。」
「也就是李媚儿吧,我听说这事儿让局里的人很是不满,不过我不觉得这能怪到你的头上。」
何笙又抽了一口烟,才开口道:「我原本以为,对他会有点儿作用,没想到,他还是死不承认,所以最后就只剩下了那张王牌。」
「那张王牌,我们明明已经没有地方能用了。」张勇说道。
「我知道,其实在我接手的时候,我就觉得此路不通,但总得试试,或许有什么奇迹发生呢?」
「奇迹出来了,你成了吴永恒唯一承认的敌人,所以你成了队长。」张勇调侃了一句。
何笙笑了笑,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说到他的口供,我有点儿不明白。」张勇想了想,说道,「他一直不肯说,怎么突然在破绽被你指出之后就肯说了呢?」
何笙:「人都是有自尊的,当他惊觉到我们一直在逼他犯错误,一直想抓住他的破绽,他就会尽一切可能挑战我们的智力。」
「然后他挑战成功了,所以他突然觉得把一切告诉你也没什么不好,而且还让你当队长,让你的职业生涯有了个突破。」
何笙点了点头:「没错。」
张勇:「可是还有一点儿我很不明白,他都已经承认了自己是罪犯,为什么你还要接受他给你的报告?」
何笙:「时代在进步,罪犯也在进步,如果真的末日来临,我想我至少得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就算不能死个明白,也得知道是被谁杀死的,不是吗?」
张勇:「明白了,队长,那最后,我还是想再问一个无聊的问题,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么谁是真正的凶手呢?」
何笙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这才说道:「我有一个老对手,我一直都觉得他有犯罪的智商,这事儿我交给了他,下个周一,他应该来找我了,到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结案了。」
张勇这才想起来,何笙虽然有着「孤胆英雄」的绰号,但确实还有着一个无比强大「老对手」。
「是个男人?」
何笙摇了摇头:「是个女人。」
「吴永恒与李媚儿一案,我们原则上已经结案了,但由于出现了新的人证,以及新物证,我们决定重启调查。」
何笙的目光在在座的各位的脸上扫过,接着又道:「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个什么性质的案件,虽然我们崇尚公正公开,但也不代表凡事都要均衡过度,在本案中,重启调查的主要原因是那位目击者,在目击之后,重病了一场,此前一直无法开口说话。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问题了,所以我们决定让她重新做一个笔录。」
坐在何笙左手边的男子点了点头:「那这就交给你了,不过案情重大,也关系着三位当事人的清白,必要时你可以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何笙也跟着点了点头。
……
半小时后,何笙站在了一家医院内,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每次来总是让他感觉很压抑。
顺着引导牌,他来到了一间病房门口,病房的门是敞开的,走近了,就能够听清里面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