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一段日子过得甚是平静。
听说皇上御驾亲征了一次东海,收服了东海一个小国,大夏的版图又扩大了。北梁欲南下阻挠,也被困在边境不得挪动分毫。
大夏立国近百年,也唯有近二十年来姿态强硬,成为中原一霸,皆因当今圣上雄才伟略。若没有他,大夏不会是现在这番盛世。
东西十二宫中,与西宫的平静相反,东宫却是波涛汹涌。
皇上不在的这段时间,已有多名秀女被惩处,当然也有表现好被身居高位的娘娘们赏识的。不经历其中的人永远不会知道后宫勾心斗角的残酷,尤其是女人之间的争斗。
当今位份最高的女妃当属王贵妃,在其之后为萧淑妃、舒德妃,然后是凤昭仪、林修仪、王婕妤、叶美人。其中王贵妃与舒德妃跟随皇上最久,在皇上还是秦王时便分别早早被册封为正妃和侧妃。但萧淑妃后来者居上,短短三年间便成为后宫最受恩宠的女人,隐隐有争夺皇贵妃之心,可见其与众不同。
而男妃中,除了北辰君以外,目前位份最高的便是崔明朗崔侍君、房胜泽房侍君、王谦梁王侍君和樊建斌樊侍君,因身份不同,他们已分别迁出了承辉殿,独自住在主殿之中。
如今我已不常与崔明朗见面,更显得孤僻。除了为去藏书阁借书外便几乎不再出门,故而虽在承辉殿却仍是没有太多人认识我,我也乐得清闲。
承辉殿中藏书阁的书有限,平日里常看的书都快被我翻遍。
我知道宫中藏书最多的是御书斋,但是只有皇子皇孙能够借阅,男妃却没有这个权限,不免遗憾。
但这平淡的生活除了与诗书为伴还能如何度过?
于是我开始尝试借阅从前不曾留意的书目,随手拿起了一本《夜辰星宿》观看,却被其中艰涩而奇妙的论述深深吸引,欲罢不能。
这一日我正看得出神,不经意间听到了几声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我合上手中的书本仔细分辨这声音的方向。
快走几步,便看到一处池子,呼救的正是一个少女,只是此刻的她已扑腾得已越来越无力。
我连忙环视一周,在园中找到根粗长的木棍,将它小心地伸向池中的少女。
“抓紧了。”我提醒一声,待她握紧了木棍的一头,我才小心地将她拉到了池边,然后借木棍的力道将她从水中捞出来。
冬日的水冰冷无比,少女又穿着单薄,出了水被冷风一吹,更是冻得瑟瑟发抖。
我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扶到了一处遮风挡雨处。
她咳嗽了几声,一直不停地发抖,口中念念有词,似有些神志不清。
可惜我不懂医术,不知该如何救治她。且男女有别,我身为男妃与一女子拉扯已是不妥。但我若放手,以她现在的状态,即便不被冻死,也是凶多吉少。
眼睛扫过少女的穿着,并不是普通的侍婢,怎么会出现在西宫呢?
她发了一会儿抖,身子终于渐渐地暖起来,才终于回神,看见我便像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拉着我的衣角不肯放,只一直重复道:“请救救我,求你了,请救救我。”
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发丝凌乱,脸容苍白,眼中是无助和恐惧。
我放软了声音,轻声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什么人?为何在西宫?”
听见我的问话,她这才将目光聚焦到我身上,怔了怔,低下头慢慢道:“我……我叫苏瑾月,去年入的宫,半年前被封为奉仪,现在居住储秀宫。”
“原来是苏奉仪,身为女妃,你为何会在西宫?这恐怕触犯宫规了罢。”我神情淡淡,无悲无喜的陈述道。
看她的模样,虽然生的小巧,却也有几分姿色,半年前便被封为奉仪,可见是秀女中的佼佼者,但半年后还是奉仪,且沦落至此,不难猜想其中经历了些什么。
我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且男妃向来与女妃各不相关,实是没必要趟这浑水。
但她听到触犯宫规这四个字,身体不禁抖了抖,颤声道:“不是我来的,我根本不认识这儿,我是被骗来的……”说到此处,她眼泪倏地掉了下来,啜泣道:“与我同年进宫的秀女莺珠屡次害我,这次竟将我骗到这儿还推我入湖,我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待我。”
“莺珠,是那个唱歌很好的御女么?”我淡淡问道。
我虽然在宫中与世无争,但也并非对后宫近来之事一无所知。
莺珠此人可谓是近几个月来最为得宠的新秀,虽不及淑妃的恩宠,但俨然也是后起之秀中数一数二的,最为人称道的便是她的歌声,常在梨园为皇上献唱。
她点点头,眼中是一闪而逝的愤恨,握紧了粉拳道,“我待她如姐妹,入宫后与她同吃同住,只因我先受皇上临幸,她便嫉恨在心,全然不顾当日的姐妹情谊。”
她眼中的悲戚并非作假,可是既已入宫为妃,哪里还有什么姐妹情谊?
我叹息一声:“你既知道她是什么人,以后躲着她便是。她现已是正七品御女,应当不是在储秀宫了罢,你们见面的机会不会太多。”
我并不劝她以牙还牙,这后宫勾心斗角的还不够多么?
“以你的姿色,在同届秀女当中也算出众,日后有你出头之日,现在韬光养晦未尝不是好方法。若真与那个莺珠对抗,恐怕是落了下乘的。”
不过看她眼中的不甘,想来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果然,她沉声道:“恐怕我还未得陛下宠幸,便已经被她害死了。”
她语气悲凉而绝望,我又看了一眼她湿透的衣裙,道:“即便如此,你也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还是快快离去吧。”
“你……公子……请问你……”她疑惑地看着我,犹豫了一会才感激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瑾月来日必当报答。”
我轻轻摇头道:“我只是无意中救了你,无须你报答,望你在这后宫保住性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公子。”她朝我鞠了一躬,也意识到此处不能久留,在我指引下匆匆离开了西宫。
因着今日这一出,心绪也不如以往那样轻松,而是沉重地有些透不过气。
或许我是运气好的,在这承辉殿中并没有遇到苛待我的人,又因着与崔明朗的关系,其他选侍对我也算留几分薄面。且我素来低调独行,不显山露水,知道我的人也不多。众人皆只道承辉殿中有一个谢选侍样貌不出众,又性格孤僻,不善交际,注定要在承辉殿孤独终老,而这也是我乐见其成的。
待到时机成熟,我也并非会在承辉殿中一辈子。
只是这一点,我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
就让我静静地来,悄悄的走,不留一丝痕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