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倾颜殿,庄严的长生殿赫然眼前。
这座宫殿是历代君王的寝宫,不是所有后宫妃子都有幸进入这里。
长生殿前有五个侍卫,一身锦装,与其他别处的都不同,前面还有一个领头,在殿前四处走。
我从容走过去,正好那个领头的转过身,看到了我。
“公子请留步,此乃长生殿。”到底是御前侍卫,毕竟与别处不同,面前的人很高大,虽是武夫却彬彬有礼,和刚才的那两个人比起来真是好太多了。
我微笑道,“霍侍卫有礼,在下谢凌熙,应皇上昨日之约而来。”我的语气暧昧惹人遐想。
“昨日之约?”霍青眸光一闪,也笑道,“敢问公子可是来自承晖殿?”
“正是。”我点头。
“公子莫怪,据在下所知,承晖殿之人是不能踏入这里的。”
我也笑着回应,“霍侍卫所言甚是,凌熙自知今日造次,但和陛下的约定不可废,所以今日只好擅闯。”
我摊开手,一块翡翠龙凤呈祥的玉佩展现面前,“这是陛下昨日送予凌熙的。”
我手中的玉佩的确是皇上的贴身之物,但并非皇上送给我,而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虽然只是皇上众多玉佩中的普通一块,但他腰间的玉佩,身为御前侍卫的霍青却不会不知道,因为这种玉佩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资格佩戴的。
“霍侍卫若是不信,殿里的侍女应是知道的。”我又补充一句。
霍青略微皱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道,“公子的话我自是信的,只是这长生殿不是寻常宫殿,我……我需要向陛下请示。”
我仍是笑着点头,“请示可以,不过如此的话,陛下昨日说的惊喜在下也不能做到了。”
“霍侍卫若是不相信在下的身份,可以去承晖殿验证一番,相信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在下相信这比向陛下验证更加明智。”我淡然一笑。
“这……”霍青依然犹疑不决。
“霍侍卫,你要是再不让在下进去,在下可打算回去了,至于如何向陛下交代,恕在下无能为力。”我又催促道。
霍青作为御前一等侍卫,小心谨慎亦是正常。见他眉间似有松动,我于是趁热打铁道,“没想到统领一半禁卫军的霍侍卫,也会纠结于这件小事,真是令人失望。霍侍卫小心是应该的,毕竟保护皇上的安全是霍侍卫的职责。不过霍侍卫为什么不看看凌熙有没有威胁陛下安全的能力,再做阻拦呢?”
我伸出手,卷起袖子欲让他把脉。
霍青连忙低下头,红着脸,咳咳两声,“不必,我信,公子请进。”
我心下松了口气,对他笑道,“多谢。”
看见他们的头儿放行,另外四个守在门边的侍卫自然也不再说什么,向我恭敬的行了礼。
我保持着来时的微笑,踏进这众人仰慕的长生殿。
长生殿,日绕龙鳞识圣颜,云移雉尾开宫扇,圆月摇金,余霞散绮,五云多处已昏黄。①雕梁画柱,龙凤呈祥,一派皇家威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于各处的代表着天子寝宫的明黄色廊帘。
只是一座寝宫而已,却由五间大型的宫房组成。左边是书房,右边则是洗浴处,一直往前走才是卧榻。
我不敢乱走,只是行走途中随意的看了几眼,眼角余光瞥到其中一些景致,以此来判断哪里才是卧榻。
往前走了许久,才看到明黄色的帐帘,前有两个宫女,向我行礼之后就恭敬的拉开。
再往前走时,又看到一重帐帘,又有两个宫女。
我以为走过了这重应该就可以看到了,不曾想,一直过了六重,才见到一张精致豪华的床榻,其大小几乎是我在承晖殿的床榻的四倍。
微微汗颜,四处一看,才发现真是别有洞天。这里面也是一间房,可以看到床榻,明黄色的纱帘轻薄透明,隐隐的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色。
床榻上方雕刻着两条金龙,左右两边是暗红色的柱子。床榻很高,几乎到我半身。也可以见到旁边的休息之榻。榻上有一盏小方桌,桌上是一个紫砂壶,两个空茶杯。
床榻左边是一面很大的梳妆镜,加上一应物品陈设,右边是一张小桌,两边各放着一个景泰蓝,中间是一紫金炉,炉上的龙涎香正缓缓的升起。
我只专注于看房内精致,竟忽略了香炉边正在更换香料的两个女官。
倒是她们先出声询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是……”
想来应该是吓到她们了,我有些歉意地回道,“抱歉,唐突了。”
这两个女官穿的衣裳很是精致,应该是皇帝身边最大的女官了,其中一个玲珑俏皮,另外一个端庄贤淑,年纪应该相对较大。
“蝶衣?”我朝向那个年纪较大的女官。
她走到我面前,非常认真的向我行礼,“奴婢蝶衣,公子有礼。”
另外一个也立刻走上前来,“奴婢蝶舞,公子万福。”
我朝他们微微颔首,“有劳,打扰二位。”
蝶舞连忙摇头,然后笑道,“公子别客气。”
蝶衣却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深思,然后柔声问道,“请公子恕蝶衣无礼,敢问公子为何会来这长生殿?”
这个问题几乎所有在长生殿中的人都会问。
我保持着来时的微笑,“在下也不知,这是陛下昨日和臣的约定,所以只好来此。”
我照原样把玉佩拿给她们看,蝶衣接过玉佩,点头道,“这的确是陛下的玉佩,奴婢昨日亲自帮陛下系上去的。”
过了一会儿,蝶衣又抬头问道,“敢问公子来自何处?”
“承晖殿。”我平静的说道。
听到“承晖殿”这三个字,相信她们也会猜到我是以什么样的目的进来。
想要成为宠妃,总需要些手段,所以我今日竟然大胆的到了长生殿谄媚。
而事实是,的确如此。
蝶舞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蝶衣则是不做声,然后抬头对我笑道,“虽然不合规矩,但是公子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蝶衣也再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希望公子……好自为之。”
我感激道,“多谢姑娘善言,在下明白。”
很快,两个侍女便离开了,偌大的长生殿便只剩我一个人。
虽然隔着重重帐帘,但是这里却并非是不透气的密室。
微风吹来,竟吹得丝质的帐帘缓缓拂动。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浮现一句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这里会是我最后一次来吗?
缓缓地解开扣子,微凉的指尖触到肌肤,还有些不适。不过这里虽有微风,却并不寒冷,相反,却是非常暖和,倒是不错。
镜前,一个身着红色纱袍的人缓缓褪去一身鲜红色,露出白皙娇嫩的肌肤。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遮住了最敏感的地方。
我可以看到颊边的红色,虽不鲜明,对我来说却是触目惊心,终身难忘。
缓缓穿上男妃侍寝的寝服,这艳丽的色泽也是我精挑细选的。
男妃侍寝的寝服与一般寝服大有不同,丝质的长袍单薄而透明,下身开衩,衬得腿部若隐若现。又附一根腰带,只需轻轻一拉便能解开。
我叹口气,慢慢地走向锦帐处。
微微掀开帘子,缓缓躺到帐中。
我不知道其他男妃或者女妃是如何承恩的,但我除了这样,实在不知该用何种方法“勾引”他。
空气里都是淡淡的龙涎香,连带着这明黄色的锦被。
果然是御用之物,只一摸上去就与别处不同。柔滑舒适,盖着这样的被子,任何不适都可以消失一半。
不由一笑,能在这长生殿的龙床上躺着,不知是多少妃子的心愿。有些人穷其一生恐怕也到不了,而我竟然能躺在这里,是不是很幸运?
……真的幸运么?
我不由苦笑,无论怎么发散自己的思维,始终还是掩不了心中的恐惧和忧虑。
怎么能不忧呢?
我该如何面对等会儿进来的那个人?
那个人,前几日还一脸玩味地审视我,结果今日我便堂而皇之地爬上他的龙床。
实在情非得已,否则打死我也不会做这等没有廉耻之事。
若是他不要我,无非就是一死,反正谢凌熙也活够了这些年。若是他要我,无非就是一辈子的男妃命,从此以后再无回环的余地。
谢凌熙,你还有反悔的权利吗?
已经走了那么多路,你已经回不了头了,哪怕是错的,也只有这么的——错下去!我在心中告诫自己。
第一次睡在龙床之上,很是感慨。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床,不知道明朗、司马青岩、房胜泽躺在这里又是什么感觉?
不,他们应该比我好很多,至少不会有我此刻这么多复杂的心情。
多人共事一君,这绝非我所愿,如今困在这里,却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我还是得等着那个男人,那个决定我生死,决定我一切的男人。
现在我能仰仗的只有他了……
在我逐渐等得从焦灼到平静,又从平静到焦灼,然后再是更深的焦灼时,终于,感觉到了外面的一丝声音。
那是一阵悠闲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牵扯着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从锦帐里往外看,我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逐渐走近。
黄色的帐帘被一重重拉开,越来越近,终于到了最后一重。
我几乎呼吸停滞。
这是大夏的最高统治者——李振睿!
1、日绕龙鳞识圣颜,云移雉尾开宫扇,圆月摇金,余霞散绮,五云多处已昏黄。——摘自《长生殿》作者:洪昇,略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