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华阁,我立刻调来了御前侍卫,这是李振睿允我亲自查而专门派给我的。
“燕铎参见南山君,君上千岁。”跪在我面前的人高大而硬朗,言语不卑不亢。
“燕侍卫免礼。”我朝他挥挥手,正了正神色道,“废话便不多说了,本君只问你,你现下打算如何查出册封礼服自燃之事?”
燕铎神色一凛,回道,“微臣来时已查过,礼服自燃乃是白磷之故,只要查出宫中谁人接触过此物,便可推出幕后真凶。”
我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御前之人,行事也很有李振睿的作风,简洁干练,直点要害。
我微微一笑,又提醒道,“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查出此人,免得途生意外。”
“是,君上。”
白磷的用处无非便是用来燃放,想了想,又道,“外使来访期间烟花爆竹燃放较多,各宫都有一些,你打算从何入手?”
燕铎看了我一眼道,“君上是男妃,微臣打算先查西宫,再查东宫。”
我摇摇头,“西宫不必查了,直接查东宫。”
燕铎有些惊讶,忍不住问道,“君上为何有此想法?”
我合上眼淡淡道,“礼服出自尚宫局司绣房,司绣房要路过东宫才到西宫,西宫之人不会去司绣房。”
“那说不定是西宫之人托东宫之人去的呢?”燕铎反问道。
我淡然道,“所以你还是要去查东宫。东宫一定有问题。”
燕铎这才想到这一层,连连称是。
无论是东宫还是西宫,顺藤摸瓜定能找到幕后真凶。
他佩服地看着我,又道,“君上还有何明示?”
我沉声道,“本君再替你缩小范围,你直接去查淑妃和王贵妃,看她们谁的寝宫能搜出白磷或者制成白磷之物。”
燕铎怔怔地看了我一眼,想问什么还是止住了,恭敬应道,“是,君上。”然后缓缓退出。
在这后宫,能对我有威胁又觉得我威胁到他们的人,统共没有几个,这并不难猜,但我懒得向燕铎解释缘由。
没多久,燕铎便带着手下的几个人归来向我复命。
“禀君上,微臣在淑妃寝宫搜出了白磷,与册封礼服中的白磷一样。司绣房的人微臣也带来了,经盘查确认这几日去过司绣房的人是淑妃宫里的。”
“好。”我点点头,却皱起了眉。
淑妃的宫里搜出白磷了么?
“君上,怎么了,有何不妥?”蝶衣见我神色有异,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我瞥了一眼出门向李振睿述职的燕铎,淡淡道,“幕后之人不是淑妃。”
“啊?”蝶衣惊讶道,“怎么会,淑妃的宫中都搜出白磷了,不是她还有谁?”
我淡淡道,“待问过司绣房我便可以确定了。”
蝶衣恍然地点点头。
进来的人身子单薄,却是个熟悉的身影。
她垂着头,小心地跪在我面前道,“参见南山君,君上千岁。”
“瑾月。”我低唤一声。
那人猛地一震,惊讶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公子……?”她呆呆地在我脸上看了一圈又一圈,想找出我一丝过去的痕迹。
我淡笑道,“怎么,换了个样子便认不出我了?”
她又是一震,睁大眼,然后瞬间满脸通红,慌忙低着头解释道,“不是……公子的声音我怎会不认得,只是没想到公子生的这般好看,瑾月……瑾月还以为身在梦中。”
我忍不住笑了,将她扶起,又解释了几句,她才终于相信自己没有做梦。
“我没想到燕侍卫将你带过来,那你便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我看着她平静地问道。
苏瑾月这才正了正神色,将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
“你是说,昨日淑妃宫中的侍女翠儿到过司绣房,后来还来了莫才人是么?”我问道。
“是的。”苏瑾月点点头,“虽然莫才人也来了司绣房,但莫才人一向与淑妃交好,无论是侍女翠儿还是莫才人都与淑妃娘娘脱不了干系。”
我的眉又忍不住皱了一下,然后道,“瑾月,你虽是目击者,但是此次司绣房难逃罪责,你可需要我帮你?”
苏瑾月讶异地张大了嘴,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帮她,不免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好,”我平静地看着她,认真说道,“从此以后可愿成为我的羽翼?我保证有我一日,定护你周全。”
苏瑾月又是一呆,然后惊喜地跪在我身前,“瑾月但凭公子吩咐,唯公子马首是瞻。”
“起来吧。”我将她扶起身,又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一众侍从向甘露殿而去。
一路上蝶衣问了我好几次,“君上,现下你可确定了到底谁是幕后主使了?”
我点头,“不是淑妃,但必须是淑妃。”
蝶衣被我这句话弄得摸不着头脑,我淡然一笑,不再多言。
抬头已到了甘露殿。
殿中跪了许多人,王贵妃、淑妃、淑妃、莫才人等人均在。
“你来了。”李振睿向我招招手,我慢慢走到他身边,平静道,“燕侍卫看来已经向皇上禀报了,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淑妃?”
李振睿皱了皱眉,对着跪在地上的淑妃道,“淑妃,你可有需要解释的?”
淑妃本已花容失色的脸,此刻更是惨白,只摇着头道,“请皇上明察,真的不是臣妾做的。”
“那为何你宫中有白磷?为何你的侍女会去司绣房?”李振睿问道。
“皇上您知道的呀,臣妾那日与您一道看烟花……但是臣妾根本不知道会有白磷。”淑妃哭道。
而我的心却被扎了一下,在我辗转反侧之时,他们一道看烟花么?
“至于翠儿去司绣房,真的只是为臣妾取新作的衣裳,绝对没有在南山君的册封礼服上做手脚。”淑妃委屈道,又对着我哭道,“君上,请你相信我,我虽对你不满,但没有想要害你。”
“是么?”我冷冷一笑,“托淑妃娘娘的福,本君今日差点命赴黄泉。”
淑妃缩了缩脑袋,又看向李振睿道,“皇上,后宫这么多人有烟火,为何笃定是臣妾呢?”
燕铎此时上前一步道,“若淑妃娘娘心中没鬼,为何微臣来时您在销毁烟火?”
“我……”淑妃直了直身子,眼中有些心虚。
我歪着脑袋仔细地看着淑妃,总觉得她与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平日里骄纵的她,此刻看去真的不像很有城府之人。而且她的容貌虽美,却只有眉间的美人痣能让人记住她的五官,为何李振睿会宠爱她这么久呢?
多想无益,或许李振睿就喜欢她这个模样和性格也未可知。
但是如今有了我,却是不能容忍了。
淑妃的心虚是正常反应,听闻南山君的册封礼服自燃,自然会根据燃烧之物来查出真凶。
谁会不毁尸灭迹免得落人口实呢?
可正是恰恰这一举动,证明淑妃并非幕后真凶。
我相信此刻定然还有很多角落在销毁这燃烧之物,而那些人自然也不是。
真正的幕后者恰好不会这么做,也只有真正的幕后者宫中会没有白磷。
而我没有和燕铎说的是……搜不出白磷之人才是真正的幕后者。
或许我一心想要淑妃死吧,看着此刻百口莫辩的她,竟生出了一丝惋惜之意。
“即便臣妾销毁烟火不对,但也不能证明一定是臣妾所为啊,燕侍卫不是也查了么,去司绣房的人除了翠儿还有莫才人。”淑妃辩解道。
听到淑妃提到自己,莫才人立刻跪在地上,“请皇上明察,臣妾也以为不是淑妃娘娘。那日臣妾路过司绣房也只是与过去的好姐妹苏瑾月打个招呼,并未看到翠儿对礼服做了什么手脚。”
李振睿沉声道,“苏瑾月,你来解释一下。”
苏瑾月颤着身子跪在地上道,“皇上,奴婢那日确实见到了翠儿和莫才人,但并未说话,至于放白磷之事,奴婢确实未曾看到。”
“如此便是悬案了。”李振睿踱了几步,又看向燕铎道,“这便是你查的结果?”
皇上眼中责备之意明显,燕铎慌得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道,“皇上恕罪,但微臣已尽力。此时若再去查,恐怕宫中都不会有烟火了。”
我却缓缓地转了个身,轻轻地笑了起来。
“南山君,你笑什么?”王贵妃看着我问道。
我冷笑了一声道,“真是可惜没烧死微臣,如此皇上便不会再如此袒护淑妃娘娘了。”
“君上你说什么……”淑妃摇了摇头,满脸的委屈,“真的不是臣妾做的。”
“哦,是么?”我冷笑着向她走近一步,“所以……那日羞辱本君的不是呢?在宫中推波助澜制造本君谣言的不是你?”
淑妃依旧摇着头,却说不出话。
这些自然是她做的,便是否认也不会也有人相信。
坏事做多了,被冤枉了也不会有人信。
我掀起衣衫,也跪在了地上,对着李振睿道,“皇上今日若不惩处淑妃,微臣便长跪不起。”
李振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紧了紧唇,叹气道,“淑妃是有错,但此事疑点重重,贸然定罪恐怕……”
我失望地看着李振睿,“今日我被烧伤了后背,明日或许被人下药毒害,你都无动于衷是么?”
“不是,朕……”李振睿上前一步欲向我解释。
我却沉声道,“那么请皇上惩罚有罪之人。在这后宫之中,到底谁有罪,就请皇上惩处谁。”
李振睿在地上踱了几步,最后道,“淑妃言行有失,伤害嫔妃,着降为昭仪,罚奉一年,闭门思过。”
淑妃一怔,眼泪已流了下来,却还是叩谢皇恩。
我淡淡道,“谢皇上。”
淑妃只将了一级,我被伤成了这样他也只是小惩淑妃,我在他心中算什么?
王贵妃欲说什么,身子动了动却没反应。
李振睿又冷冷地看了一眼苏瑾月,道,“司绣房现任尚宫削职查办。你——”他指了指苏瑾月,“办事不利,杖毙。”
苏瑾月吓得面色惨白。
而一旁的莫莺珠却裂开了嘴角。
我站起身看向李振睿道,指了指苏瑾月道,“皇上可对这个女婢有印象?”
李振睿微一眯眼,似是想起了什么,“苏奉仪?”
我点点头,笑道,“皇上记性不错。同为嫔妃,苏奉仪可没有淑妃娘娘幸运。”
李振睿皱眉看着我,“你要一直与朕这样说话么?”
我又是一笑,“皇上在乎吗?”
李振睿气得偏过头不再看我。
而对苏瑾月的惩处也不了了之。
待所有人离开,只有我和王贵妃时,她才走上前,对我一脸关心地问道,“君上可有大碍?”
我冷淡一笑,“还得感谢王贵妃不杀之恩,本君尚得保住性命。”
“君上这是何话?”王贵妃退后一步,有些提防地看着我。
“贵妃娘娘应该知道本君说的是什么吧?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在下也真是佩服的很。”我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
“君上在说什么,本宫没听明白。”王贵妃按住手臂,垂下眼道。
“娘娘听得很明白。不过你放心,本君不会说出你,因为本君只想淑妃死。”我淡淡道。
王贵妃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风情一笑,“没想到君上不仅有绝世之容,还如此聪敏过人,本宫佩服。既然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便是盟友了。”
我轻轻笑道,“盟友?贵妃娘娘想多了吧。不过如今本君已帮你扳倒了淑妃,如何对付她便是你的事了,要是改日她又从昭仪变成了淑妃,就别说本君不帮你。”
王贵妃怔了怔,然后才笑道,“哪里哪里,不会让君上失望的。”
“如此便好。”我淡然地转过身,大踏步而去。
盟友?绝不可能会与害我之人作盟友。
与虎谋皮,只会自取灭亡。
淑妃虽只被降一级,但落到了贵妃的手里,想来日子不会好过,如此便与我无关了。
但想起李振睿对淑妃的袒护,还是让我心中烦闷。
若我有一日到了那番境地,他是否也会袒护我呢?
我不知道,只觉得心中的悲伤似乎越来越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