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回纵身相随

金流梵不动声色的看向悬崖下方的秋苍术，只是对方对他带着深意的目光却是仿若不觉，而是紧紧的盯着冷漓月，他心中着急，又不敢表露在脸上，额上已然见汗，正在思索对策，身边之人却突然有了动作。
金流梵下意识的拉住走向崖边的楼卓剑，神情不自觉的谨慎。楼卓剑转眼看他，目光带着难以捉摸的深沉，却没有开口说话，金流梵心中一紧，神情却是缓了下来，“你身上还有伤。”一边提醒一边将人推开，楼卓剑只是看着他笑了笑，笑得颇有些微妙，金流梵的心莫名一跳，暗骂自己的不淡定，心中却在想此人到底是有意让他混乱，还是只是自己多心。
再不敢看他，急忙转身走向崖边，正好听到悬崖下两人对视的目光。
冷漓月垂眸看下，看到秋苍术平日里总是温润含笑的眼眸，此时却激荡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神色，只是如今没有时间容他多想。“你先上去。”他开口说道，声音里除了有些暗哑听不出任何变化，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破这份平静淡然，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是不是即使撕裂的伤口在流血，他也会摇着头说不疼？秋苍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骄傲也是把利剑，会将人刺出血来。
他真想有一天能将他的骄傲全数踩在脚下，踏得支离破碎，让他再也骄傲不起来，再也无法高高在上，目下无尘，无动于衷。
心念流转之间闪过诸多心念，秋苍术看着白衣上的那片血红，最终缓缓点头，“好。”
金流梵回身抽出一把剑便扔了下去，动作之自然迅速根本不给楼卓剑反应的机会。
秋苍术抬手接住，将剑插进山崖石壁，冷漓月收回锁在他腕上的银链，失去了那一头的重量，身上便轻飘飘了起来，意识阵阵迷离。
秋苍术看着衣裾翻飞，好像要被山风卷去的人，心中一紧再不犹豫，凝起胸中的内力，双脚猛地一抵山崖，纵身跃上。
一跃上山崖他一刻也不敢耽误，朝崖下的伸出手去，脸上的焦急之色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链子给我。”
冷漓月看了他良久，垂下的手始终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并不打算上去。
秋苍术心有所觉，明白他的顾虑，“上来，我不会让人动你。”他轻轻的说，话音如风，甚至有些柔和，好像诱哄一般，那是从前面对游楚衣时也不曾有过的妥协。
冷漓月有些想笑，此时却没有笑出来，只是微微牵动嘴角，有血从唇中流出，想说什么却又好似无话可说，索性不再看他，回头无路，他垂眼看着脚下，云深不知处，仿佛可以将一切吞噬，湮没。
秋苍术看着几乎与云雾融为一体的人，胸口一下一下鼓动着，跳得极快，他的身上还带着这样重的伤……
“不要，你会死的。”秋苍术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他们的对话落在崖边几个人的耳中，他们垂首打量，心神各异，即便感觉到几人异样的目光，秋苍术却没有半分动容。
山上爆炸引起的硝烟还是很浓，现场依然混乱，人声嘈杂，有人受伤，有人失踪，有人忙着找寻同门，而悬崖这边正好被倾斜的擂台挡住，不去刻意留心根本难以发现异常。
冷漓月也早已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知道青暝他们也不可能马上找到他。
山风吹乱了他散落的头发，带来浓浓的血腥味，也不知是自己身上的还是别人的，总之令人闻之不适，眼睛疲惫的睁不开，好像已经无法再坚持思考下去了。
罢了，便这样吧……
“生死有命，但我不想再欠你的。”他的声音听来很平静，仿佛这种冷静与从容是与生俱来。看到秋苍术彻底怔住的神情，冷漓月缓缓展开眉宇，扬起嘴角。
他是有意如此说，即便是最后，他也不想浪费这种能够彻底摆脱此人的机会。
但他没料到的是，自己用尽心计，却终是错了，有些人的心，如海深沉，如云变幻，是他所无法掌控和预料的。
但这一刻，冷漓月的确给了秋苍术的心以重重一击。
秋苍术看着放开抓着山石的手，决绝的不留丝毫余地。
身体瞬间坠下，像一片叶子一般缓缓抖落风中，入眼的一切都是朦胧的，如梦似幻，令人看不清也觉得不真实。
过往的一切如浮云掠影，在眼前一幕一幕的划过，发生的事，羁绊的人，都仿佛来到眼前，伸出手去，才发现前尘往事竟轻如风烟，渺若尘埃，被风一吹，一切就都消散不见。
他的人生不过才短短二十年，却一直在喧嚣与冷寂中纠缠，在得到与失去里迷离，在驻足与离去间徘徊，他的身心总是由不得自己，真是令人倦怠到想要放弃的人生……
浮浮沉沉间，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量禁锢住，如丝锦紧紧将他缠绕，一切挣扎都是徒劳，丝锦越收越紧，直到他感觉到窒息。
莫名的，他的内心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和着风声一起，好像有声音传来，仿佛从很远的地方拂来，却直直的敲进他的心里。
冷漓月努力睁开迷蒙的双眼，视线被一袭蓝衣所笼罩，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那一双又深又黑的瞳眸正看着他，还有紧紧扣在他腰间的手，将他的身体往一处淌着暖意的地方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