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回雪莲

秋苍术这一番言词可谓犀利，语中的嘲讽及维护之意毫不掩饰，在场众人不禁脸色微变。青石道人捊着胡须，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深，在他身后的几个弟子则是惊异，还有微微的不忿。只有冷漓月，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虽然转眼看向秋苍术，但似乎只是很随意的一眼，继而回头淡然一笑，“救人要紧，还请道长带路。”
“师兄他们就在前边的大树下。”那个叫子然的弟子经他一提醒立即指着前方说道，“我与师父寻到这边便是想看看，这附近有没有村庄，能不能找到郎中。”
青石道人对冷漓月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收回目光转身在前面带路，毕竟他的弟子确实受了重伤，且在这荒野之地一时难找郎中。
冷漓月抬脚跟上，却被秋苍术一把拉了回来，目光紧紧的看着他。
“秋兄想必也累了，便在此稍作休息，我去去就来。”冷漓月拍了拍他的手，顺势将自己被拉住的那只手臂抽回，转身继续朝外走去。
“等一下！”秋苍术的声音不响，但走在最前面的青石道人等人还是停下了脚回头，冷漓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叹，“自己身体不好，还总爱折腾，真拿你没办法……”
那一声轻叹里有无奈，有烦忧，还有些……好似宠溺的意味……
冷漓月怔住，脚步早已不自觉的停下，没有回头，却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缓缓走来的脚步，衣袖下的手刚一抬起，就被另一只手拉住了。
青石道人目光落在两个身上，看到两人好似交握在一起的手，目中闪过一丝令人看不懂的神色。抬眼间正好看到秋苍术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来。
冷漓月只见对面青石道人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化，随着他的目光，他看到秋苍术的手中，拿着一朵天山雪莲。
“有了这朵雪莲，我想令徒的伤应当无碍了。”秋苍术说得随意，心中却在惋惜，他将雪莲递给青石，对方却没有伸手去接，脸上的神情是疑惑和谨慎。
“道长莫要误会，即便青弟能医治令徒的伤，可现下他手中无药可用，若再赶往镇上，如此来回令徒的伤恐被延误。”秋苍术说的话足以消除在场之人的疑虑，只是青石道人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究竟是哪里异常，却是想不通，于是推辞道，“这天山雪莲如此珍贵，老道怎能……”
“道长无须客气。”秋苍术说着看向身边的冷漓月，“这雪莲虽然珍贵，但于秋某而言却还有比它更重要的东西。”
秋苍术言下之意颇有些意味深长，冷漓月侧首看他，心中微震，不知是为对方的那句话，还是为他此时看着他的这双眼，亦或是，衣袖下被对方紧紧攥住的手中，传来的温度。
“既然秋兄肯割爱，道长不妨收下，只是这雪莲……”冷漓月淡然开口，只是他的话未完，便被人接了过去。
“只是这雪莲药性辛热，不可服用过量。”秋苍术笑着打断，“青弟不用担心，道长乃武林高人，自然懂得这雪莲用法。”他再次将那朵天山雪莲递给青石道人，对方终于不再推辞，“如此，便却之不恭了。”
“令徒还等着这雪莲救治，我与清弟就不耽误了。”秋苍术送出了雪莲含笑准备转身，可是对方却道无妨，那弟子的伤势还能支撑，他转眼看向冷漓月，“先生对我派有大恩，既然今日得见，何不让老道救治了徒弟后，陪先生一同前往海棠谷，一路之上也好略尽绵力，以报先生当日之恩。”
冷漓月摇头，又拱了拱手，不着痕迹的将手从秋苍术掌中脱出，他的动作自然，令人根本看不出异样，“道长言重了，医者救人乃是本份，何来恩情之说？”
“先生莫要推辞，便应了老道的请求，让老道也好心安……”青石道人突然出手，抓向冷漓月还未放下的手。
青石道人的动作出人意料，但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清弟就是如此，施恩不求回报，所以还请道长莫放心上，如他所愿才好。”秋苍术揽着冷漓月的腰往后一带，躲开青石的手，“至于清弟的周全，道长更无须挂心了，有秋某在，任何人都动不了他。”
秋苍术说话时脸上神情如常，嘴角擒着的浅笑非常好看，但他话中之意谁都能听出，以及其中透出的坚决，还有那双直直的看过来的目光，早已失了温和。
此时的青石道人神情亦是带着吃惊和难以置信，只是他的目光看向的人，却不是秋苍术，而是他身边的冷漓月。
“师父，既然林先生身体抱恙……”那位叫子然的弟子有些担忧，在他的眼中，面前的青衣人依稀便是当年那位仁心仁术的郎中先生，他不明白自己的师父为何突然变得无礼。
青石听到他的话收敛心神，心里也已开始摇摆，秋苍术显然是铁了心要维护眼前这青衣人，真的要为自己心底的那点疑虑，而与四绝山庄结下仇怨？
倘若这人与千回宫有关便也罢了，但倘若真的只是位普通郎中……青石再次将目光落在对面这位自始自终沉静淡然，温和有礼的青衣人身上。
“既然如此，那老道也不勉强，就此告辞！”青石道人最终被冷漓月毫无破绽的伪装所欺骗，终于带着众人离开。
秋苍术转身看他，眉心微微皱着，“你故意让他碰你的手？”其实方才青石道人脸上那吃惊的神情，并非因为秋苍术的话，而是他碰到了冷漓月的手，“为了让他相信你的身体确实有恙？”
因为寒冰魄的关系，冷漓月的体温异于常人的低，方才他与他的手碰触的瞬间，便感觉到一阵如冰如刺。是自己说林清身体不好，不好劳累，而冷漓月如此做轻而易举的便能让对方相信，因为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人会有的体温。
对于秋苍术明知故问的问题，冷漓月没有回答，转身朝门外走去。
秋苍术看着眼前的背影，又转眼看向他们身后的桌子，桌上还放着两碗面，“你真的不吃，这面……”叹了口气，无奈的掏出一绽银子扔在桌上追了出去，前方走着的人骤然转身，用一种冷淡甚至凌厉的目光看着他。
“你可知阻止我的后果？”冷漓月的质问满含压迫，方才还让人觉得温暖谦和，可是此时他身上的气息却很沉，看来是真的生气。
秋苍术感觉到他的恼怒，心中却突然升起一种奇异又微妙的感觉，眼前的青衣人，似乎与从前总是透着疏离飘渺的男子，有些微的不同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怒意。
“我只是不喜欢你杀人。”秋苍术漫不经心的回答，眼中含笑，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冷漓月微微敛目，分辨不出自己此刻的情绪，他的愤怒，到底是因为对方再一次破坏了自己的计划，还是因为……“没想到秋城主如此心善！”冷漓月淡淡一笑，“只是不知当江湖众人都认为你秋苍术与千回宫勾结，四绝城沦为众矢之的时，又该如何？”
既然清风客栈里有叛徒，那么他们在清风客栈的一举一动想必已经落入那人的眼中，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将消息传出去。他原本打算杀了青石等人，以绝后患，所以才会答应去治病。但是现在……放过了青石道人，便等于让那人有机会传出消息。
“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只是不喜欢你的手沾染鲜血。”秋苍术的神情似乎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显得几分漠然，仿佛不将任何人的生死看在眼里。
至于四绝城，他更不会让这种事发生。这是他心中想着却未说出口的话。
如果现在认识他的人看到定要惊讶，可是冷漓月却没有，因为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秋苍术
——冷酷，淡漠。
这也是他始终不相信的原因。
这样的人，是没有真心的。
冷漓月朝虚空做了个手势，一个黑影便已经突然落到他面前。
“去查出叛徒。”冷漓月淡淡开口。
“是。”黑衣人接下冷漓月的命令后便消失了。
秋苍术站在原地看着他翻身上马，策马而过，目视前方，不知他的眼中映着怎样的风景，只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