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蓝色的床帘松松掩住隐约露出床内的一片光景。薄被微搭在耶律泓的胸口处,他抬起手臂抚在被间的一团隆起,秀气的眉宇稍稍蹙起,丹红的薄唇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双颊异常苍白,墨色的秀发披散在肩边,略有一丝柔弱之美。
耶律宁端坐在桌边,视线停留在耶律泓俊秀苍白的面容上,碧蓝色的双眸略有些迷茫,他不知当年爹爹孕育他时是否这般辛苦,日夜被胎动折磨得无法熟睡。自他记事起爹爹的身体便很不好,时常生病躺在床上,而那时他偷偷趴在窗台边上向房间中张望着,心中最大的期望便是爹爹能尽快好起来,亲手抱着他。而他心知即使爹爹醒了,也不会想见到他的面容。
耶律宁看见落在床边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忙起身走过去俯身轻坐。
耶律泓微睁开双眸,伸手扶住床边想缓缓坐起身体,岂料腹中一阵疼痛,他不禁皱紧秀眉,身体十分无力,重重的跌了回去。
耶律宁忙扶住了耶律泓的身体,他拿起床边的枕头垫在了耶律泓身后,“小心一些。”冰冷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丝担忧之意。
“孩子。”耶律泓猛然忆起衣摆上的鲜红,忙伸手探入被中,抚到腰腹间温热的隆起,惊慌不已的心缓缓放下了。
“孩子无事。”耶律宁抬手为耶律泓盖上滑落的薄被,“昨夜你失血过多,大夫尽全力为你保住了孩子,但你日后必须要卧床静养,不得在动气。”耶律宁亲身孕育过辰儿,如何不知耶律泓此后要经历过的苦楚,但他不知耶律泓能否忍受得住。
耶律泓点点头,低头看向隆起的腹部,眉眼间有一丝柔意,纤长白皙的指节轻轻揉着腹顶。
耶律宁看着耶律泓温柔的目光,缓缓放下了心,耶律泓孕育了腹中的孩子数月又如何忍心放弃孩子,不过是他一时被蒙蔽了内心罢了。
“他还好吗?”耶律泓的声音仍有些虚弱,他微微低下头不敢看着耶律宁的双眸,他生怕耶律宁说出一句不测之言,然他犹记得暗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胸口未有一丝起伏,背上的伤口深入骨中,鲜血淌了一地,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可能的,耶律泓用力握紧了衣衫,暗猛一定还活着,他答应过自己无论何时都紧紧跟随在身后,然他每每见到暗猛便面带怒意,又何曾有过好脸色。
“他是谁?”耶律宁故作漫不经心的说。耶律泓看似不在意暗猛的生死,但暗猛是他腹中孩子的父亲,他又怎会一丝都不在乎。
“暗猛还好吗?”耶律泓张口说出了暗藏在心底的名字,他在意暗猛,昨夜看着暗猛冰冷的躺在那里,他的心异常疼痛,恨不得将暗猛拥入怀中,努力唤醒他。
“你说呢,你丝毫不顾忌他身上的伤势,命他前去围堵劲敌,而他胸口被刺了一剑血流不止,你却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上。”耶律宁微微摇头,他极其爱惜自己的属下,固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而耶律泓只顾眼前的利益丝毫不顾惜属下的身体,怎会有人愿追随他。
耶律泓的身体缓缓跌了下去,双眸溢满了绝望,那日他明知暗猛受了重伤,却仍命人狠狠责罚暗猛,他根本就未在意过暗猛面上的伤痛。
“他在哪,待我去见他。”耶律泓猛然起身用力握住了耶律宁的衣领,内心间一片惧意,他生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那道熟悉的身影了。
暗猛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然他却未待暗猛好过一天,甚至日日拳脚相加,他想尽力掩盖过心间的一丝情动,故作冰冷,然无论如何他也无法完全忘却对暗猛的情意。
耶律泓突然松开双手,倒在耶律宁膝上,他用力按住被子试图忍过腹中剧烈的踢打,然疼痛愈演愈烈,他不禁狠狠咬住下唇,一丝血渍溢了出来。
耶律宁看着耶律泓发白的面色,忙掏出怀中的瓷瓶倒出几粒药丸为耶律泓服下,他伸手轻轻揉着耶律泓的腹部,“若你不想要腹中的孩子就早些说,我亦不会再让大夫费力救治你了。”
“暗猛还活着吗?”耶律泓忍过腹中的刺痛,抬手轻握耶律宁的衣袖,若暗猛还活着,他愿好好的待身边人,再也不让暗猛心痛了。昨夜他看着暗猛身下的血泊,才知暗猛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重过了一切,他宁愿放下了谋划已久的大事,换暗猛一世平安。
“他还活着,但他的旧伤过重,亦无法痊愈,今后恐怕不能在动武了。”耶律宁感觉掌心下的动作稍稍轻了几分,心下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活着就好。”耶律泓眼中有一丝淡淡的湿润,他已经不需要暗猛在为他做什么了,只要暗猛安然无恙的活着,陪在宝宝身边看着宝宝渐渐长大,就足够了。
“主上的手法不错。”耶律泓抚了抚腹部,虽仍有些隐痛,但已经好多了。
“辰儿是我亲身生下的。”耶律宁缓缓道,他甘愿为梓昕孕子,亦不曾感到一丝屈辱。
耶律泓面上有一丝诧异,他虽是隐隐猜到了,但他并未想到耶律宁会光明正大的说出口。
耶律宁看着耶律泓面上的神情轻笑了一下,若是他如耶律泓这般愚钝,或许今生都不能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了。
耶律泓掀开薄被,缓缓直起身体。如今他得知爱人和孩子都在,亦放下心,也该直面他曾放下的过错了。
“你要做什么。”耶律宁担心耶律泓跌下床,起身扶住他的手臂。
“我没事。”耶律泓推开耶律宁的手,扶住腰腹勉强俯身单膝跪在床上,“求主上饶过暗猛一命,容我产下孩子,我必会以死谢罪。”耶律泓微微低下头,他设计多次谋反,以耶律宁的性情绝不会再饶过他了。
暗猛喜欢孩子,若他看到新生的宝宝必会异常开心。耶律泓想象着暗猛抱着宝宝的情形,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暗猛自会照顾好宝宝,如此他就放心多了。
“若我想杀你,我早就动手了必不会等到今日。”耶律宁扶着耶律泓坐在床边,曾经他看着酷似爹爹的耶律泓于心不忍,而耶律泓的举动却一再令他心寒。如今耶律泓有了身孕,他愈加不会狠心杀了耶律泓。
“主上,不要伤害暗猛。”耶律泓哀求道,若主上杀了暗猛,他是会痛不欲生,可暗猛为了他拼尽性命,身负重伤却未得到任何回报,他不想在眼睁睁的看着暗猛因他而失去性命。
“我不是你。”耶律宁一字一顿的说,他自知失去爱人的痛苦与绝望,又怎会以此来对付耶律泓。
“谢主上不杀之恩。”耶律泓缓缓放下心,如此他便可以陪在暗猛的身边了,与他一同抚养孩子,曾经是耶律泓最厌恶的事情,而此刻他却异常的期待,甚至心间无法压过异常的欣喜。
“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再起异心。”耶律泓眼中有一丝坚定,他有爱人和宝宝就已经知足了。
“你以为我还会在相信你吗?”耶律宁扬声道,他可不想因自己的一时心软而给辰儿留下无穷的后患。
“那主上想怎样?”耶律泓想到耶律宁或许会将他们囚禁的皇城中,永世不得踏出一步,虽在牢狱中的生活甚为苦楚,但有爱人的陪伴尚能缓解一些。
“我放你们出城,随你们想去何处都可以,但待日后产下孩子必须要送入宫中。”耶律宁起身站在床边,或许让他们父子分开异常残忍,但耶律泓狼子野心,他实在无法放下心来。
“不,主上。”耶律泓伸手拉住耶律宁的衣袖,他辛苦孕育宝宝又怎能忍受与宝宝分开,况且他亦不知该如何对暗猛解释,面对他异常伤痛的双眸。
“你不用担心孩子,我将孩子接入宫中必会如辰儿一般疼爱,绝不会虐待孩子半分,若日后你们思念孩子了,亦可回来看看。”耶律宁看着耶律泓眼中的一丝痛意,心间隐隐有些不忍。
“你好好考虑此事吧。”耶律宁转身走向房门边。
“主上,我答应您。”耶律泓张口说道,他生怕耗尽了耶律宁的耐心,如今耶律宁答应放他与暗猛离开已经很好了,他不能太过贪心,毕竟他曾经做了诸多的错事,甚至不容悔改了。
“你不必为此事太过伤心,你们还年轻以后会有很多孩子的。”耶律宁温声安慰了一句,“暗猛伤势过重,太过激动不利于他的病情,近些时日你就好好留在房间中静心休养,待暗猛的伤势稍稍有些好转,我在派人待你去见他。”
耶律泓点点头,他看着耶律宁面上有一丝感激之意,“谢谢主上。”
“你不必谢我,我不忍心杀了你,只因你与我流着相同的血脉。”耶律宁推开房门离开了。
耶律泓躺在床上看着紧闭的房门,他犹记得儿时跟在他身后瘦弱的小孩子,小声的唤他哥哥,然他却狠狠将孩子推倒在地上,孩子看着他高傲的面容,眼中溢满了伤痛。
“宁,弟弟。”耶律泓轻抚着隆起的腹部,宁待他真的很好,不曾计较过他犯下的过错,而他身为兄长却未待弟弟好过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