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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倾盖如故

昭许长河 化羽成仙 2024-03-28 17:27
“你欺孙婆婆眼盲,趁她儿子出门采买,入室盗窃钱财器物。”
公堂之上,墨青席给那目不识丁的小贼念状纸。
小贼不服:“我昨儿就是路过他家门口,凭什么说我偷东西了?”
墨青席看他一眼:“你不曾进门?”
小贼昂首挺胸:“对,我没进去。”
墨青席却轻轻笑了:“你顺走灶前的一罐咸盐时没发觉哪里不对么?”
小贼先是一愣,随即反驳:“谁拿盐了?说了我没偷!”
墨青席告诉他:“孙婆婆前日和面打翻了盐罐,她十分勤俭,又捧了一把回去,所以盐罐里有不少面粉。”
小贼不以为意:“我和面时,也不小心倒了点进去。”
许长河在余先生身后听得大摇起头:“蠢呐,居然还没反应过来。”
小贼不明所以。
墨青席笑容依旧:“孙婆婆看不见,和什么面?”
小贼脸色铁青:“你!”
墨青席继续说了下去:“但她确实不慎打翻了盐罐,不少盐巴融在了灶前的地里,这几天返潮,你走过时,鞋底沾到,现在约莫还留着那盐分十足的土吧。”
许承敲下惊堂木,小贼大喊饶命,磕头伏法。
下堂之后,许长河跟许承说要骑马出去玩。
许承摘下乌纱帽:“去什么地方?还要骑马。”
许长河道:“那可是御赐的金铃马,总不能让它废在马厩里吧?若不时常牵出去遛遛,得了病,咱家罪过可就大了。”
许承只得皱着眉头挥手赶他。
许长河欢欢喜喜去了马厩,墨青席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将结案的文书交给许承,奉上茶水。
许承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招手示意墨青席也坐,跟他讲那金铃马的事:“长河十三岁的时候,赛马夺旗拔得头筹,龙颜大悦,便赐了那匹金铃白马。”
墨青席却也不觉得意外。
鲜衣怒马少年郎,得圣上赏识并不奇怪。
许承叹气:“夫人身子孱弱,不好生养,我们就长河一个儿子,虽也管教,但大多是纵着的。”
墨青席理解地点了点头,许长河本质不坏,有这般出身,娇惯些也情有可原。
许承忽而问道:“你最近跟着余先生学手艺?”
墨青席微微躬身:“是的,他说我识字,也不怕尸体,仵作验尸的时候,让我在旁打下手。”
许承深感欣慰:“多学些是好的,你文采不错,比我那混账儿子好多了。”
墨青席平淡道:“公子只是玩性大了些。”
许承神色古怪,茶到嘴边迟疑了一下,又缓缓放下,和墨青席开玩笑:“你下次在长河面前喊一声公子试试,看他什么反应。”
墨青席张口欲言,许承却站了起来,说:“忙了一早,你也歇着去吧。”
“是,大人慢走。”墨青席目送许承离去。
他没什么疲惫感,但确实是饿了。
早市还没撤,路边的面摊翻滚着腾腾白雾。
墨青席见着一个瘦弱忙碌背影。
小娆落得轻判,补偿梁老汉白银五十两,并照料他至百年归去。
梁老汉一开始不愿见小娆,但她还是日复一日地去,风雨无阻。
为了多挣几文钱,小娆起早贪黑,天不亮就在面摊做帮工。
墨青席找了张空桌坐下,小娆来擦桌:“客官吃点什么?”
两人的视线撞上,小娆抿嘴,又低头问了一遍。
墨青席放下三文钱:“一碗阳春面。”
小娆收了钱,又用食指推回去一个铜板:“两文钱。”
她转身去洗菜、扯面、下锅。
摊主给面汤加水,在雾气腾腾中说道:“还是年轻人手脚麻利,我这老胳膊老腿都快干不动了。”
一旁的食客听到,立马接话:“别啊,你要是不卖面了,我们以后吃啥?”
摊主搅动面汤,笑哈哈地说:“那我就把摊子撂这儿,你们想吃面就自己下。”
小娆将面端到墨青席面前,至始至终都没抬头看他。
墨青席抽了筷子,慢条斯理吃起面。
长街金铃响。
白马优雅地在面摊前驻足。
许长河翻了下来:“哟,昭哥哥吃独食呢。”
墨青席置若罔闻。
许长河大刀阔斧坐在他对面,喊道:“老板,给我也来一碗,多加肉。”
墨青席速速喝完了面汤,起身说:“我吃完了,公子慢用。”
许长河本来食指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听着墨青席那声“公子”,顿时老大不乐意地眯起了眼,拍桌问他:“你叫我什么?”
墨青席复述:“公子。”
许长河思绪飞转,几乎是把这几日来与墨青席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回想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得罪他,才踩着板凳让自己高出他半截,气势汹汹地冷笑:“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呢。”
他直接蹬着桌面借力跃上马背,大喝一声:“驾!”
金铃马扬蹄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墨青席在原地出神。
小娆过来擦掉许长河的脚印,头也不抬地与墨青席说:“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以为你和他是认识很久的朋友。”
墨青席这才醒悟:“朋友……”
许长河远道而来,在这虞城县除了生父许承,没有一个熟人。
许承没有点明,是想让他自己觉察。
小娆擦完桌,冷淡问道:“这碗面给他留着吗?”
“留着。”墨青席将铜板放在桌上。
待墨青席找到许长河,他已经在酒楼里吃得肚皮圆滚,翻不动身了。
许长河看到被小二领进雅间的墨青席,拧眉不悦:“你来干什么?”
墨青席抓起酒壶晃了晃:“你的药还没喝完,要忌酒。”
许长河肆无忌惮翻着白眼:“喝都喝完了,你还能让我吐出来?”
墨青席捋起袖子:“能。”
许长河惊坐起身,用筷子当剑指着他:“你别过来!”
墨青席垂手,任由衣袖滑落下去:“对不起。”
许长河别过脸:“我不接受。”
墨青席道:“我娘生前一直喊我昭昭,她过世后,我爹就不这么叫我了,因为小时候的我听到是总是哭。”
许长河每次打趣唤他,无疑是在他心上剐一刀。
“……”许长河把筷子放下了,悄声埋怨:“那你倒是早说啊。”
墨青席扶桌坐下:“你不生气了?”
“本少侠有容人之量,不跟你一般见识。”许长河抓了把胡豆,一粒一粒往嘴里送。
墨青席这才想起给他留的那碗面。
许长河注意到他神色有变:“怎么了?”
墨青席本想说没什么,对上许长河的眼,话到嘴边又改口道:“明日再去吃面吧,我请。”
许长河眉开眼笑,点头应邀:“好呀。”
吃完了下酒菜,两人并肩离开酒楼。
许长河吃太撑了,只能牵着马和墨青席沿街散步消食。
墨青席的目光被这一匹通体雪亮的白马吸引:“它叫什么?”
金铃马极具灵性,听到墨青席的话,耳朵一抖,用马鼻碰了碰许长河。
许长河抬手抚摸,别有深意地在面前的一人一马之间看了个来回,然后轻快地蹦出俩字:“雪儿。”
墨青席不置可否,似乎对一匹公马叫雪儿也没什么意见。
金铃马又偏头去蹭墨青席的肩膀。
许长河了然:“我教你骑马吧,今儿先试着溜达回县衙。”
墨青席上次在马背上已经感受过那种颠簸不定的恐惧了,抿嘴犹豫。
“本少侠屈尊降贵给你当牵马小厮,你居然还犹豫。”许长河绕过去,把住墨青席的腰往上一提。
两人都有片刻怔愣。
墨青席是因为猝然的上升的高度惊惶,而许长河则是被那妙不可言的手感给勾得心猿意马。
这腰也忒特么细了,盈盈一握这词原来是能用到男子身上的么。
墨青席在马背上坐稳,许长河抓住缰绳,仰头对他道:“你往前看就行。”
回县衙的路变得悠长。
马蹄哒哒,似踱着小步,墨青席在熟悉的街道上望见了不同寻常的风景。
连途径耳畔的风,都更为清新。
县衙门口,鸣冤鼓声声入耳。
鼓声惊扰了金铃马,许长河连忙安抚:“吁。”
墨青席被许长河扶下马背,慌慌忙忙奔上石阶。
一具面容血肉模糊的男尸躺在木板上,墨青席蹲下来探了下体温,死了快一个时辰了。
许长河翻开男尸的手掌细细查看,没一会儿后脑勺就挨了许承的巴掌:“胡闹!谁让你碰尸体的?”
许长河被他拍得差点扑在尸体上。
报案的是个面黄肌瘦的年轻人,咧着一嘴烂牙,这边的衙役都认得,说他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庄稼汉,大名蒋来财小名狗蛋,仗着家中薄田几亩,整日游手好闲,吃酒赌钱。
蒋来财本来在家睡大觉,听到有人哐哐敲门,骂骂咧咧起来,谁想门一开,就看到了这具尸体,吓得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带着尸体来报案。
许承听后,问他:“你家在何处?”
蒋来财回话:“鸡肠巷,最里头贴着钟馗门神像的那家。”
鸡肠巷是当地百姓的叫法,因为那边的人户住得杂乱,围墙乱砌,搞得巷弄七歪八拐,狭窄难行,鸡肠一般。
从尸体的死亡时间,以及拖着尸体从鸡肠巷到县衙的时间,加起来一算,符合蒋来财的证词。
那么问题来了,这具尸体又是谁?
许承问道:“你可认得死者?”
蒋来财支支吾吾:“脸这样……不、不大认得。”
许承拧眉:“你想清楚,若是查出来你与死者有瓜葛,吃几板子还是轻的。”
蒋来财只得吐露实情:“应该是丁酉,他欠我两贯钱没还。”
丁酉身材虚胖,嗜赌成性,欠了不少赌债。
但他家中还有妻室,在食肆当厨娘。
丁厨娘闻讯提刀来的县衙,嚎得撕心裂肺,扬言要砍了蒋来财。
蒋来财直呼冤枉。
衙役把刀没收了,放丁厨娘去认尸。
丁厨娘扑在丈夫身前痛哭流涕。
许承问她:“你确定这是丁酉?”
丁厨娘甩泪:“我难道还能认错丈夫吗?”
墨青席帮着余先生收拾器具,波澜不惊道:“你确实认错了。”
丁厨娘噎了一下:“你说什么?”
许长河在旁解释:“一个整日浸在赌场不见天日的赌徒,皮肤不会这么黑,还有手臂上明显的晒痕,尸体身上的腰带结是反系的,也就是说,是有人帮他穿的这身衣服。”
丁厨娘兀自抹泪。
墨青席掀开尸体的衣襟,露出肩膀:“他两肩上都有一层茧,形状与扁担吻合,可见经常挑担,臂膀粗壮但是掌心无茧,没有任何脏污,所以这双手一直有在保持清洁。”
许长河摇头晃脑地引导众人思考:“所以,做什么活的人才会有这样痕迹呢?”
蒋来财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只好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人?”
墨青席放下手里的布包,沉重的刀具在桌板上发出闷响,眼中浮现沉痛:“我今早见过他。”
蒋来财瞠目结舌:“啊?”
墨青席闭了闭眼:“早市卖阳春面的摊主。”
也就是说,早市结束,他在挑担回去的路上,就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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