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华山西麓,忘月湖东畔,筑有琴台,名曰忘月台。每十年一度的九月十五,都会在此地举办一场盛大的琴台宴。琴台宴上,都会聚集了从各地搜集而来的珍品乐器。而这些乐器,不是稀世珍宝,便是拥有着难以掌控而又令人趋之若鹜之法力的乐器。若能有幸获得,必然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效益。
因此每到此时,琴台宴上,汇聚了各地有才有能者,即便不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珍品,便也是能够一睹珍品风采,沾沾光彩,也不虚此行了。
九月十五,月圆之夜,在这片广陵的夜空之下,忘月台上,却是宾客满座,锣鼓喧天。忘月琴台,占地十五亩,规模不大,却是布局精巧。中间一处宽大的平台上,设有茶座、雅间茶室,而四周围的庭院回廊层次分布,将中间的平台围成了一轮圆月之形态。平台周围,几株月桂错落有致地分布着,那清新的花香气味,更添沁透心脾的感觉。
在平台的正前方处,筑有高大二十米的楠木门,门额上,为若干年前,东朝皇帝天元帝亲自提笔赐名的“忘月台”三个大字。借助着倾泻而来的皎洁素净的月色,使得整个忘月台,犹如圆月般清澈净白,墨色月空,雪之白华。
忘月台上,前来寻宝的宾客,已经陆陆续续进场。而忘月台的台主金光良金大善人,也便是这次琴台宴的负责人,也吩咐侍从招待贵客,不得怠慢。
风天顺跟随着风无极、吴桑,还有另外一名风无极的副将风安,在一处距离台面较近的茶座落座。因为毕竟风无极为朝廷中人,此次也是奉皇命而来,身份不菲,也便顺理成章地拿到了一个好的位置,能够近距离地观看到台面上的情况。而且与他们坐在一处的离台面最近的人,也是身份不凡的宾客,这倒是让风天顺大开了眼界了。
便是因为这样,原本口中衔着一根破枝叶,东张西望的风天顺,就被正襟危坐的风无极一阵严斥:
“在这样的大场合,你给我注意点,不要给我丢人现眼,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风天顺吓得差点把枝叶吞了进去,连连咳嗽,最后只能应道:“是是是,大表哥。”
不远处的金光良,一袭金光灿灿的锦缎服,供着手,笑逐颜开地拜会着那些前来的而身份不凡的宾客。风无极一阵默然后,起身,对身边之人吩咐道:“风安,吴桑,看着天顺,我去去就回。”
“是,将军!”
风天顺撇了撇嘴,看着风无极向金光良所在的方向兀自走了过去了。
吴桑将目光掠向了风天顺,随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天顺,你悠着点啊,千万不能再给将军惹事了。”
风天顺嘟了嘟嘴:“哦……”
风安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抬起头,望向了远处上方那三个遒劲干练的三个字“忘月台”,还有最后的落款,便是惊讶地问道:“这门额上忘月台的落款,不是东朝天元皇帝吗?天元皇帝如何能为这如此偏远的忘月台亲笔题字呢?”
“这……”吴桑答不上来,显然并不知道答案。
“这就要从忘月台的由来说起了。”风天顺扔掉了手中已经被咬得残破不堪的枝叶,那漆黑的目光在望向那远处的门额上的三个大字后,不觉脱口而出:
“在东朝天元十五年,民间出现了一名伶人,他擅长琴技,能够弹奏出世间最美好的曲子。他就是月牙子。可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月牙子不仅琴技了得,最重要的,他天生便如谪仙般俊美脱俗。这便让他,成为多方势力企图染指的对象。”
风天顺深幽的眸子里,涌上了不同以往顽劣的深重色彩,虽然吴桑和风安觉得奇怪,但是此时的他们,却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这个故事里面。风天顺继续讲道:
“在这般完美无瑕的外表之下,谁又会去注意到他的琴技。弹琴,是那名伶人毕生的生命,可是总有心怀不轨之人,妄图得到他,甚至,摧残他……”
“后来呢?”风安迫不及待地问道。
“后来啊……”风天顺面容蒙上了一层忧桑的神色,他将眼眸掠向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后来,琴舍里面的班主,因为贪恋钱财,便将月牙子卖给了当时广陵的一个大世家的家主,月牙子途径此处,便趁机带着那把陪了他半生的琴,逃到了这盲华山。正当即将跳崖结束自己生命之前,他最后弹奏了一曲自己所创的《望月赋》,却被途径此处正要班师回朝的征远大将军东华将军听到。东华为了寻觅这弹琴之人,应是将行军进度,生生延迟。”
“东华对那月牙子的琴声深深吸引,他的曲子,让他一听倾心,他终于找到了月牙子并救下他。”讲到此处,风天顺竟然无奈地笑道:“堂堂的征远大将军,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琴声,因为那第一面,对一个男子动了心。他对月牙子许了一生一世的诺言,月牙子,自然被东华所吸引,也便爱上了这个男子。不顾众人的劝谏,东华将月牙子带回了帝都。”
“男子相恋,断袖之恋,自然很快就惊动了朝野。而东华将军为了和月牙子厮守终生,更是不惜冒着欺君之罪,在这里修筑一个琴台,作为两人的隐居之所。可惜啊,天元皇帝岂能容忍,堂堂的征远大将军,天元皇帝的得意爱将,做出此等叛君欺君的大逆不道之举。盛怒之下,天元皇帝下令将东华将军软禁,又将那月牙子擒回宫中,因为皇帝想要看看,这个蛊惑东华的妖人,究竟是何面目。”
“最后怎么样了?”吴桑也禁不住好奇,连忙问道。
“当月牙子被押入皇宫的那一刻,当天元皇帝看到月牙子这张宛若天人的面容的那个时候,悲剧,悄然酿成。天元皇帝,竟然也不由自主爱上了月牙子。不顾群臣的反对,他将月牙子囚禁于皇宫中不起眼的冷宫中,派重兵把守。月牙子从此沦为天元皇帝的禁啊啊啊脔,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勇气,便是在漫漫的囚啊啊啊禁之日。他用他的琴,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两人初见时的曲子。这首曲子后来被月牙子改编为《月华赋》。月,是他月牙子,华,是他月牙子心心念念的爱人东华。”
“甚至在最后,东华将军在心腹的帮助下顺利逃出了重兵把守的征远府,苦苦寻找月牙子的下落时,天元皇帝为躲避东华将军的耳目,秘密将月牙子转移出宫外时,途中,押解的将士更是起了歹心,将月牙子给……”
风天顺讲不下去,吴桑和风安同样能够想得到后续的内容,两人解释渐渐涌上了一抹悲戚之色。
“最后当东华将军终于找到月牙子时,只见月牙子他赤着身,躺在那些人群中的那一幕,那时的月牙子,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东华将军一怒之下,将那些蹂啊啊啊躏月牙子的士兵们尽数斩杀,可是当他抱着月牙子时,月牙子却已经断气了。他甚至……连最后的话,都来不及和他说。”
风天顺说到此处,嘴唇已然变得煞白,他的神色,却蒙上了一层从未见过的阴郁。只是所幸吴桑风安两人,都因为风天顺这般话语,而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风天顺此时近乎异样而可怕的神色。
“东华将军带着月牙子的尸首和他的琴,疯了一般不眠不休跑回了这里,正好修建了一半的忘月台。最后他弹起了两人在此处初见时的《月华赋》,并在石岩上刻下了一段遗言,也是坚不可摧的誓言,如今在那盲华山上,仍然不灭。”
风天顺说罢,视线落在了远处上方的盲华山顶,一字一句念道:
“盲华山上遇平生,忘月湖下葬浮沉。一曲九难何解恨?一敛月华一双人。而在修建伊始,这座山,叫”茫华山”,这片湖,叫”望月湖”,这琴台,叫”望月台”。后来,”茫”却成了”盲”,”望”却成了”忘”。”
“……一个盲了眼,一个却忘了心。最后天元皇帝带兵追杀至此时,却只看见了东华将军抱着月牙子,纵身一跃,跳下了这盲华山的万丈深渊,尸骨无存。而那一日,正好是九月十五,月桂飘香时节。天元皇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悔恨终生。他命人,将还没有修建好的忘月琴台修建完毕,并且还亲自为这个琴台题字。于是,成就了现今的”忘月台”。”
“所以”忘月台”之所以成为各地仙师学士曲艺乐器交流的场所,是因为他蕴含着月牙子和东华将军惺惺相惜的同道之情以及不容于世断袖之恋?”吴桑得出了总结。
风天顺不语,只是默然点了点头。
“我不懂啊!”风安一脸茫然道。
“你不懂什么?”风天顺和吴桑异口同声问道。
风安悲痛地问道:“为什么月牙子和东华将军,两个男子,在世俗的万般阻挠下,仍然还要在一起,甚至为此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断袖之恋,果然不容于世。这样做,值得吗?”
风天顺听罢,嘴角微微扬起一道不经意的弧度,语气甚至接近了冰点:
“这样做,简直愚不可及,自然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