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路口1901是名片上的地址,至于上面的电话号码,我尝试过,是空号,一个如此著名的心理医生,在自己的名片上不可能留下一个空白并不存在的手机号码,于是我尝试着从电话号码本身去思考。782513,这很明显是一个座机的号码,但8这个数字在座机号码里出现的概率是很渺茫的,也就是说,8这个数字是不存在的,假如把8剔除,就只剩下72513,那么这个固定六位数的座机号码就会缺少一位,一样会不成立。假设1901的数字总和是20,而72513的总会是2,如果他设计的是一个数字密码,那么替代8字的数字应该是2,因为这个是数字之间的差距,按照《资本论》的规律,真正的座机号码应该是72513。但我依照自己推算出来的号码打了过去,同样是空号,我知道以2替代8是肯定没有错的,如果还存在问题,那么就很有可能与排列的顺序有关。1901的规律是,a、A、a、A,那么最后的排列顺序是51217。在数不清的稿纸上,我终于写出了正确的答案,大约在五分钟后,该号码果然被接通了。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只是一阵机器人的声音:你好……这里是佩斯歌亚心理诊所预约电话,请你留下口讯,本次录音将会为你预约一次见面的机会。就这样,我在今夜的子时成功地预约该心理医生。很多年后我再次会想起那一幕的时候,才猛然地意识到,这仅仅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桂林路口1901只是一个牌匾,根本没有指明任何方向是什么路,我站在交叉路口不知何去何从,这时候的天空微微亮,见不到阳光,一股奇奇怪怪的空气飘扬在我的鼻子里,知更鸟在天空翱翔,发出清脆的声音。由于昨晚熬夜的缘故,我的眼睛疼得很厉害,我不禁再次展现出那张名片,号码没有改变,仍然是782513,该号码的出处是《向左走,向右走》的女主角的座机号码,她总爱往左走,总会与男主角擦肩而过,在原著作品里,他们最后好像也没有成功地会面一次,在电影的结局里倒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难道说……我应该往左走?凭靠着若隐若现的直觉,我往左边的道路拐了过去,潮湿的草地,破烂太多的房子,枯萎了一半的树木,附近是嘈杂的工业区,但大致上已经报废,附近居住的人群也因此而相应地减少。这边房子的相隔距离有点远,走二十分钟左右才能看到一栋稍微有点人气的楼宇,我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方向,因为名片上的地址根本就是不完整的,就算我找对了方向,也无法大致上摸索到准确的位置。越是往前走,我的双脚就愈是感到疲累,就在我将要放弃的时候,忽然留意到名片上的7,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个7字的印刷比其他的数字要清晰那么多呢?难道这个所谓的7其实就是暗示第七栋楼宇?我不禁往回看,在不经意之间,我已经穿越过六栋楼宇的距离,第七栋楼宇的位置恰巧就在我眼前。该栋楼宇的设计风格无疑是办公大楼,在落地玻璃困着的空间里,是空空如也的建筑物,如果2513是多出来的数字,那么8指的就是楼层的数字。
我很难想象,这种如此破旧又渺无人烟的楼宇居然还设有电梯,而且从电梯的整体面貌进行初步估计,这是新装修的,整个电梯的性能属于超前那种,反正不会给人一个又老又旧的印象。我按了8楼,电梯很快便到达,电梯门缓缓张开,一个古老的总控台设于我的视线范围内,那里坐着一位奇奇怪怪的大叔,他戴着一顶灰溜溜的帽子,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貌似是六合彩之类的赌博报纸,我耸了耸肩膀,走过去,轻轻地敲响着桌子,他没有理会我,继续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他手上的那份不知所云的报纸,他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故意对我置之不理。我出于报复的心理,故意压着他正在阅读的报纸,他这才茫然地抬起头,傻乎乎地问我:请问你找谁?他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睡眼惺忪的样子。“嗯……我想找佩斯歌亚心理医生。”他刚要说一句,我迅速地补上一句:我已经预约好了,请带我进去吧。他戴着帽子,而且光线又不算很充足,一时之间我也无法辨认他大致上的年龄,只记得他那沙哑又苍老的声音:门在那边,推开门进去直走就是了。记住,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最后那句话,就像一个恶毒的老巫婆的警告咒语似的。我怀着不安的情绪,推开了那扇有着奇怪气味的门,随着“吱”的一声被无限延长以后,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幅极其优雅整齐的卧室。之所以说它是卧室,是因为该空间的设计风格是办公大楼的格调,但除了一张小小的电脑桌和后面有点夸张的书橱以外,就只剩下一张欧洲皇室贵族的床以及一张用以治疗的多功能椅子,这张椅子我在德国见过,保守估计差不多也要三万多。而且手工精细,有时候你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因为它所需要的用料往往是供不应求的,可以说是极其罕有的。这张椅子一定有着神奇的功效。愈是看着这张椅子,我便有着一种很冲动的情愫在内,很想去触碰它,它就像会发光的金子似的,无限量地吸引我。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阵高跟鞋触碰地板的声音,我甚至能感觉到那高跟鞋的尺寸是十二寸的,水晶的箔片镶在鞋的表面,水晶还能倒映着世间的奇景。那声音在按着节奏一步一步地踏着,巨大的书橱后面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连衣服装,长及膝盖的那种,高挑的身型,没有遮掩着的位置显得尤为雪白靓丽,一点污点都没有,绝无半点灰尘,书橱的内部似乎还有灯饰的装置,在她踏出来的一瞬间,灯光便应声而起,从侧面把她烘托成一位抑郁的艺术家。她的着装、她的气质、她的举止是那样无以伦比的美丽。我竟然看得有点入神了。
她展露着生动的脸孔,逐步逐步地向我靠近,她把双手反放在后面:我是佩斯歌亚心理医生。在昨晚接到你的预约邀请,在未来的三个月内,将会由我来治疗你的心理问题。我不知道如何把她的话接下去,很安静地下意识坐到用于治疗的椅子上,前面还放着另外一张沙发,但她没有坐在沙发上,反而回到电脑前,眼睛在盯着电脑屏幕,语速飞快地说:目前,我们的谈话时间为一个小时,一个小时过后,无论你的问题有没有很清楚地详述,你都要离开这里。这个是我处理心理案例的NUMBER ONE 原则。
我抬起头,才发现天花板上的是立体环绕喇叭。一阵音乐响起……
是谁……在敲打我窗……
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挖掘队的人员在操控着机器对着某间破烂的房子后面的空地进行深度挖掘,溶溶烂烂的泥土经不起挖掘机的强烈冲击,一个大尺度的洞坑瞬间形成,洞穴内有人在大喊:找到了!找到那些骸骨了!那些可爱又美丽的小妞们终于重见天日了!工作在紊而不乱的情况下展开着,他们顾不及雨水的肆虐,不顾一切地进行挖掘工作。燕露如看着如此卖命的工作人员,无动于衷地离开这一块曾经埋葬着不计其数灵魂的荒凉地带。她撑着一把小红伞,消失在雨幕中,不见其身影。在莫斯夫妇被相继处决以后,警方无意中得到翰林的私人日记,该日记以一种很奇怪的数字密码记载着某些可怕的秘密,当这些数字密码被破解以后,才找到这一寸地方。年轻时候的翰林,就住在这里,在那个时候,莫斯仍然没有遇到他,一切的悲剧尚未发生。她走在马路上的速度越来越快,快速地跳上公交车,横跨大半个郊区,终于回到了市区,她无比眷恋自己那温暖无比,充满着所有回忆的被窝,她拉下灯,室内一片漆黑,她,安然入睡。在窗户前面,插着一束诡异的红玫瑰,在暗夜里显得尤为神秘。
随着音乐会的结束,迎接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庆功宴,慕名而来的绅士和社会上的名流纷纷聚集在一起,斯蒂芬拿着半杯红酒,牵强地展露着敷衍式的笑容,僵硬地拿着红酒,看到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先生或者衣着华丽的女士便微笑地打招呼。她只喜欢音乐,只喜欢钢琴,根本就不喜欢这种充满着资本气息的宴会。她讨厌那一群穿着大方得体,道貌岸然的成功商人,在侃侃而谈,举杯欢庆。她虽然穿着雪白、华丽的裙子,但她更喜欢休闲的风格,高跟鞋虽然很高贵很大方,但始终运动鞋才是她的真爱。她躲在洗手间里,脱下了高跟鞋,放下那一束庞大的秀发,蹲在地板上,沮丧地捂着一张精致的脸庞。
亲爱的,你还好吧?妈妈在问她。
噢……我很好,一切都很好,这没问题。她无奈地把头发重新扎起来,从小到大,她就不允许在父母的面前弄得披头散发,仪容不整齐,邋邋遢遢的形象是不可以保持的。
你明天的飞机票,我帮你取消了,改为后天启程吧。妈妈似乎心事重重。
真的吗?她喜出望外,每次巡回演出以后,还来不及看清楚每一个美丽又繁华的城市,便要匆匆忙忙赶往下一个城市,这是她最不喜欢的一个地方,不是行程太匆忙,而是她来不及欣赏那些美丽的景象。她瞬间扑到妈妈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撒娇,满脸的宠爱。
妈妈轻轻地挪开她的脸,沉重地说:不过,你明天要去见一个人。
斯蒂芬在妈妈的带领下,来到一个富丽堂皇的教堂,教堂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副普通的棺木。棺木的前面站着一名既年轻又漂亮还很文静的女孩,她向着她投来满是期待的眼神,仿佛她等着这个时刻已经等了很久似的。斯蒂芬看了看妈妈,妈妈轻轻把她推往前,斯蒂芬茫然地往前走,在棺木的左侧摆放着一个大钢琴。
燕露如非常有礼貌地笑着对她说:斯蒂芬小姐你好,嗯……今日请你过来,主要想你为我弹奏一曲,不如就《匈牙利狂想曲》
斯蒂芬指着棺木问:这里面的是谁?
燕露如如释重负地说:躺在棺木里面的是我的朋友,她一生经历了无法想象的灾难。撒手人寰之前,她还有一个女儿,但她与女儿失散了,她一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亲自为她弹奏一曲。《匈牙利狂想曲》是她的最爱。
斯蒂芬回头看着妈妈,妈妈给她投来了鼓励的眼神,斯蒂芬同意了,她很快便投入钢琴家的角色,坐在了钢琴的前面,忍不住看了看棺木,不知为何,她没有勇气看一眼棺木里的遗体,但她可以想象到,棺木里一定是铺满了玫瑰花瓣。
一阵钢琴音乐袅袅升起……象征着和平的鸽子从窗口展开翅膀,飞离教堂,优悦的钢琴声似乎还杂带着某种哀伤的提琴声,听起来很悲凉。
在斯蒂芬上飞机之前,燕露如问她,当时为什么会愿意在教堂弹奏一曲?
她的回答是,愈是靠近那副普通的棺木,她那哀伤复杂的情绪便越来越强烈,不知为何她的思绪会受到如此强烈的牵引,被玫瑰花瓣铺满的遗体,她好像认识她很久了似的……
燕露如看着飞往世界另外一半的航班,脸上全是感动的表情,她始终没有告诉斯蒂芬,躺在棺木里,被铺满玫瑰花瓣的遗体的女人是谁。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