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尸笔录
章樟
2023-07-10 15:18
2016年3月18日。
阳光灿烂，我开着车，看着马路的四周围行迹匆匆的人潮。
长兴大厦就在前面，它位置偏僻，有些年久失修，只有一些经济困难的人才迫于无奈住在这里。
警戒线外围着很多人，议论纷纷。
我挂上证件，弯腰越过警戒线，看到工作人员正在拍照。
我戴上手套，蹲下身，将死者的脸掰了过来，看她的样子不会超过18岁，但是头发染成了紫色和红色。
两种颜色混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有些怪异。
陆警官很快就过来了。
我问道：“死者是什么人？”
“死者陈欣儿，今年17岁，在一间口碑比较差的学校读高中，她经常旷课，逃学，顶撞老师，每天晚上都喜欢泡酒吧，喝酒，嗑药。她在警察局的不良记录有一本书那么厚。”
“她的家人呢？我好奇地问，出了人命，她的家人怎么没有出现。”
他叹了一口气：“死者的爸爸妈妈在外国做生意，她和奶奶一起生活，但是我们已经叫人通知她的奶奶了，她奶奶无论如何都不肯来。也许这个不良少女做了很多惹她生气的事。”
说完，他又看向我，“你有什么发现。”
“她的死状和陈佳佳一模一样，同样是趴在地上，拳头紧握，头发紊乱，双眼布满血丝，我觉得是同一个凶手，这是一宗连环堕楼事件。”
“凶手的动机是什么？”他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暂时还不知道，必须得等尸检之后才有结论。”
解剖室。
我用刀剖开死者的肚皮，发现她的肝严重受损，肺也不是很好，胃里残留大量的酒精。
她死前一定喝了很多酒，在她的胃里面好像有一些东西。
我用钳子将它夹了出来，递给助手：“拿去化验一下。”
我正打算缝回肚皮，突然发现死者的阴道有少量血迹。
我摘下帽子，口罩，手套。轻声对死者说：“放心吧！我会抓到凶手的。”
回到家里，我也没有心情写论文了，呆呆看着电脑，脑海一片空白。
一阵qq的声音将我惊醒，傅雅上线了。
我看了一下电脑右下旁，那里显示着00:00.
她还真是准时。
“案子有进展了么？”她似乎对我的案子很感兴趣。
我心情不好，却也不会冷落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复。
“今天在长兴大厦又有一个受害者堕楼，死状和第一个死者一模一样。”
“连环杀人案？”她的想法和我一样。
“死者是一个不良少女，经常出入酒吧，嗑药，酗酒，社交圈子非常混乱。”
她开始发挥自己的想像了：“第一个死者和第二个死者，一个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另外一个是泡酒吧的不良少女，两个人应该没有任何的联系，也没有共通点，如果是连环凶杀，凶手的动机是什么呢？她们的圈子几乎没有重合，凶手又是如何认识她们的呢？”
我突然一愣，“共通点倒是有一个，她们都是处于青春期的女生，很容易对异性有朦胧的好感。”
“我在第一个受害人的家里发现了男生的气味，也就是说她是有男朋友的，她在死前还怀孕了，至于第二个，我也在她的胃里发现了残留的药渣，等化验结果一出，或许会有新线索。”
她沉默了一会，说道:“凶手应该不是报复，根据你的验尸报告，她们死前都没有被毒打的痕迹，也就是说她们是直接被推下楼而死的，凶手似乎是逼于无奈才做出这种行为，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对了，第一名受害人的日记本你找到了么？日记里面应该有很重要的线索。”
“我明天让警察那边申请搜查令，可是小女生的日记本都爱藏在哪里呢？你呢，一般会藏在哪里？”
她发来一堆感叹号。
“！！！！！”
“你想套我的生活习惯？没门！”
“我不是套你的生活习惯，只是女生的想法应该都差不多吧，我需要你的答案做参考。现在不知道凶手是什么人，他随时还会再杀人，我没有时间了。”
她犹豫了一会，说道：“好啦，我知道了。我读书的时候，一般都会将日记藏在布娃娃的肚子里面，有拉链的那种，那个娃娃我整天抱着睡觉的，放在里面很安全。”
我突然想要捉弄她：“老实说，我也很好奇你的日记里面写了什么，将来有机会可以借给我看看么？”
“你就别妄想了，我的娃娃至今还带着身上，你拿不到的。”她得意的笑着。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出现助手的名字，看来化验有结果了。
他的声音有些疲累：“死者肚子里找到的药渣，证实是堕胎药。而她阴道的血水也证实了，死者生前曾经堕胎，且距离死亡时间没有多久。”
我挂了电话，打电话给陆警官：“明天你向法庭申请搜查令，我要搜陈佳佳的房间。”
我给傅雅发的最后一条消息：已经证实两名死者都堕过胎，第一个是还没有堕就已经死了，第二个已经堕了才死的。
这是一宗情杀案！
发完这句话以后，我就下线了。
我打开我的记事本，将这案子的验尸过程记录下来……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陆警官之后，他马上召集所有的探员开紧急会议，我就站在旁边听着。
“各位同事，最近发生了两宗堕楼事件，原本可以当一般的自杀案处理，但法医的验尸结果证实这是一宗谋杀案。”
“第一受害人陈佳佳，高三学生，品学兼优，是典型的乖学生，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和别人结怨；第二名受害人陈欣儿，高中学生，逃课，旷课，顶撞老师，经常泡酒吧，嗑药，与社会上的一些不良少年为伍，是典型的问题少女。她们两个经法医检验，有一个共同点，陈佳佳死前已经怀孕了，生前吃了堕胎药，可是药力还没有发挥出来就已经遇害了；陈欣儿死前也已经怀孕了，但是她将胎儿堕了以后才遇害。由于死亡时间与堕胎的时间非常接近，胃里还残留了一些药渣。”
“现在我们可以将并案，这案子应该是情杀案，将调查范围缩小，直接查陈佳佳的男朋友。我已经向法庭申请了搜查了，十五分钟后出发。有没有问题？”
我悄悄地对陆警官说：“让我也去，我有把握可以找到那本日记。”
他同意了，我马上放下了自己的工作证。
我跟着他们来到了陈佳佳的家里，她的父母似乎很抗拒我们的到来。
她父亲面色黑沉：“你们还来这里干什么？我们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我试图劝服他：“我们要找到更多线索，才能抓到凶手。”
“什么凶手？她不是自杀的吗？”她母亲表现得很惊讶。
陆警官接着说：“我们只是初步怀疑她是被谋杀的，所以我们需要找到更多的线索。这是搜查令，我们要搜你女儿的房间。”
她父亲正想要阻止，却被她母亲拉住：”让他们搜吧！我也不想佳佳死得不明不白。”
他们进入房间开始搜查，我突然想起傅雅的话，问道：“陈佳佳是不是很喜欢玩偶？”
她苦笑了一声，：“那傻丫头！从小就特别喜欢玩具熊，每天晚上都要抱着才睡得着。”
“那她的玩具熊呢？放在哪里了？”
“一直放在我的房间，我每天晚上抱着它睡，就像抱着她一样！说着，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可以看看那只玩具熊吗？我小声请求道。”
虽然她很伤心，还是答应了。
我仔细地观察玩具熊，它背后果然有一条拉链。
我拉开拉链，果然发现了日记本。
缓缓打开，也看到了那些被藏起的心事。
2016年1月3日：今天我在图书馆碰到他，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心跳不已，仿佛一切早已注定，注定我们今生一定会有故事发生。
2016年1月28日：今天下着很大的雨，我躲在屋檐下，他突然出现了，他将雨伞送给我，自己被雨淋着回去……
2016年1月30日：今天我去他的班级找他，将雨伞还给他，他却带了我去小树林，他让我闭上眼睛，我闭上了，他突然就吻住我了……那一刻我的心里好像装满了沙子，然后又反倒过来，又倒回去。翻天覆地大概也就如此吧……
接下来的，都是一些很甜美的回忆，我没有时间看了。
“我要带走这本日记，可以吗？”我问道。
两人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意了。
我对陆警官说：“我们得去一趟陈佳佳的学校，问问她的同学，就可以知道她那神秘男朋友是谁了。”
到达地方，看着面前的教室，陆警官感慨道，“重点高中就是不一样，星期六日都要上课。”
陆警官礼貌地敲了敲教室的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哪位是陈佳佳的同桌？”
我环顾了整个教室，突然一只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你就是陈佳佳的同桌？”我问她。
“我和她坐了三年。”戴眼镜的女孩好像有点不自然。
“你知道她有男朋友吧？”
“我们之间是无话不说的。”
“她的男朋友是谁？在哪个班？”我问道。
“我可以不说吗？”她好像不太愿意。
“如果你想帮她，就将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她犹豫着，没有接话。
陆警官故意沉下脸，吓唬她：“知情不报，后果很严重的！信不信我取消你高考资格？”
“不要！佳佳的男朋友就是隔壁班的王迪，我看过她们的合照。”她立刻叫出声。
我示意她放松点，“手机号码给我，之后可能还需要你的配合。”
她同意了。
之后，我们去隔壁班将王迪带了回去。
审讯室中，陆警官正在问话，我有些焦急的等待着。
“怎么样，王迪有没有说什么？”陆警官刚刚出来，我就焦急地问。
陆警官神色有些颓唐，“王迪承认的确和两名死者有男女朋友关系，他先认识陈佳佳然后再认识陈欣儿，而且都有和她们发生过关系，但是他并不知道她们怀孕了，在她们遇害的时候，他生病了，足足病了三四天，今天才刚刚康复。这样他就不可能是凶手了。”
线索断了，还有哪里我们忽略了呢？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号码，居然是傅雅。
虽然我们彼此都留了电话号码，但之前都是QQ联系，这还是我们第一次通话，我有些紧张。
“吸血鬼小姐，你不是应该夜晚才出来活动的吗？现在还是白天，怎么你不怕阳光？还是说你已经免疫阳光了？”
我努力开着玩笑，并不想让她感觉到我的紧张。
“你很紧张对吗？”她的声音比我想像中的温柔多了。
“好吧！我的确很紧张！我已经尽量控制声线了，你还看得出我很紧张？”我有些疑惑。
“人的声音的起伏是不一样的，你刚刚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恶作剧，可是声线震动的频率还是很不寻常，我可以断定你很紧张！”她语气笃定。
“案子进行得怎么样？找到日记了吗？”她转移话题，问案子的事情了。
“死者的男朋友找到了，可他有不在场的证明。线索暂时中断。”
“也许不是情杀，杀她们的人不一定是男朋友，还可以是爱慕者。”她说道。。
这话倒是提醒了我。
一个默默无闻的爱慕者？因爱成恨？
也有可能，至少现在有了一个方向。
“谢谢你！”我挂了电话。
我急匆匆跑到陆警官办公室：“我们去一趟死者跳楼的楼层看看。”
陆警官没有多问，直接跟着我出了门，我们来到了陈欣儿堕楼的地方。
“这栋大厦虽然残旧，但是每一楼层都有防盗网，也就是说死者最有可能在天台被推下去的。”我分析道。
陆警官环顾四周，问道，“如何证明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呢？”
我走到天台的左边，发现了很多空的玻璃酒瓶，这些酒瓶应该是死者喝过的，我们只是去了第一名受害人的案发现场看，却没有来过这里。
陆警官在自言自语：“凶手杀人的动机在哪呢？王迪没有嫌疑，就是可以排除是情杀了。难道是私人恩怨？”
“不！”我反驳他。“我依然没有排除是情杀。”
我拿出陈佳佳的日记给他，你看这里：今天他又给我送早餐了，我真的觉得很苦恼，他虽然对我很好，但他真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我真的当他是朋友，我不想伤害他！怎么办？
“有人迷恋陈佳佳？”他感到疑惑。
“对，凶手很有可能因爱成恨。”
我马上打电话给陈佳佳的同桌，还好她没有关机。
“警官有什么事？！”她语气有些不耐烦。
“我想知道，有没有人暗恋陈佳佳，或者对她很好，好到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她更加不耐烦了：“她那么优秀，班上肯定有很多男孩子喜欢她啊！你不可能一个个去盘问吧？”
凶手暗恋陈佳佳，但又没有光明正大地表白，很有可能比较害羞，文静，或者有自闭症的。
“追求者里面，有没有一个是很文静，不太爱说话，就像得了自闭症一样的？”
她好像一下子精神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班上最迷恋佳佳的，只有那个傻子了。他沉默寡言，性情古怪，之前和佳佳做过同桌，但老师嫌他性情孤僻，就将他调到角落里面了。他对佳佳真的是超级好！好到我羡慕嫉妒恨了！”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杨明宇！”她说道。
我刚放下电话，就听到陆警官对我说：“王迪的父母来警察局报案，说他失踪了。”
我不得不再次给电话她。
“又怎么了！警官！”她语气更加不耐。
“我是法医！不是警官！你知道陈佳佳平时最爱去哪里吗？”
……
在旧的住宅区里面，有一栋已经荒废的房子，虽然残旧，但是设计得有模有样。
所有的警务人员已经集合在这里了，我奉劝他们：“你们冷静点！凶手其实本性不坏，我们那么多人进去只会让他更加紧张，让我和包公进去就得了。”
房子里面黑漆漆的，我们慢慢地走着，发现二楼有声音，我们马上赶了上去。
看到王迪被一个相貌普通，戴着眼镜的男孩挟持着。
“杨明宇！放下武器！你已经被包围了！”包公用枪指着他。
“我回不了头了，我一定要杀了他！这个畜生！”杨明宇显得很激动。
我示意他放下枪，我有把握和他谈判。
“陈佳佳和陈欣儿都是你杀的，是你推她们下楼的！”
他眼神里充满仇恨：“陈欣儿的确是我杀的！那个贱人抢别人的男朋友！该死！”
“陈佳佳呢？你既然那么爱她，为何你要杀了她？”
他听到之后，眼神开始变得暗淡了：“我不是有意的！那天佳佳很不开心，约了我上天台，她告诉我，她怀了王迪的孩子，已经吃了堕胎药了，她哭的很难过，说王迪不肯要这个孩子，还要和她分手，她就坐在我旁边不停地哭，我坐在那里陪她，我们当时离那个窗口太近了，她就这样背着我，我想劝她先回去休息一下，她不肯，还说要死给他看！我想阻止她，想不到在挣扎的过程中，我不小心将她推了下去。”
说到这里，他已经泪流满脸了。
“那陈欣儿呢？你杀她，就因为她破坏了王迪和陈佳佳的关系？”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凶狠起来。“对！如果不是她！佳佳就不会那么痛苦！我也要让她像佳佳一样！”
“那天她在街上喝酒，一边喝！一边摇摇晃晃地走，我一直在后面跟着她，跟着她上了大厦的天台，之后慢慢地靠近她，用力将她一推！”
说到这里，他猛的扭头看向王迪。
“替天行道！痛快！你想不想试试？”
王迪已经被吓坏了，只是一个劲地求饶。
他看着王迪，目光十分吓人。“你还记得这里吗？佳佳每次不开心都很喜欢来这里的，她和我说，这里可以给她很多安全感！你就是她的安全感！可你看看你自己做了什么？见异思迁！佳佳那么好的女孩你不要？非要选一个不良少女？你是不是疯了！这也算了，可佳佳都怀孕了，你还要和她分手？她还是学生啊！你是不是想逼死她！”
原来王迪知道她们怀孕的事，居然连我们都想骗。
王迪哭着说：“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还小，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还要读书，出国留学，如果留下那个孩子，我的前途就毁了！我只好和她提分手，我也不想这样的！”
杨明宇手上的刀已经在蠢蠢欲动了：“那好！你就下去向佳佳忏悔吧！”
“停手！”我大声喝道。
“你为了佳佳已经肩负着两条人命了，难道你还要再负上一条人命？王迪和未成年少女发生性行为，我们会依法逮捕他的！他会受到应得的惩罚的！”
“你想想你的父母，他们那么辛苦供你读书，都是想你考上好的大学，如果你这样杀了他，你的罪名就会更加重！你杀佳佳那是意外，只能是误杀。而且你还没有成年，根据刑法最多判你进管理所，不会让你坐牢的，到时候你出来了，还可以考个理想的大学！如果你现在杀了他，你就回不了头了。”
听着听着，杨明宇的眼泪就开始流了下来，他手里的刀子慢慢地放了下来，包公立刻上前拘捕他了。
包公押他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谢谢你”！
案子终于完结了。
我在我的验尸过程的右下角那里写上了一句话：
当我们被愤怒掩盖了理智之后，不妨合上眼睛试试，也许内心会变得很平和。
顾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