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夫人要和乌某人比试什么呢?”乌石二俯视着时袖,面前这个女人陡然而起的斗志出乎他的意料,也燃起了他的胜负欲,徒手相搏的话她毫无胜算,如果用上兵器,她只会败得更快。
至于这一战之后如何,他也懒得去想了。
海匪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决定破釜沉舟,大不了在这里混不下去,转投其他四家海盗大帮罢了。
之前黑旗那边的师爷还暗中拉拢过他呢,不过他嫌弃那个姓黄的娘里娘气的,不爽利的很,不愿与他交涉。
时袖见他迎战,便笑吟吟地施了一礼:“谢乌舵主成全。”环视一周,将众人的眼色尽收眼底,包括郑虫脸上的焦躁不安。
还有张保眼里雀跃的期待。
我去单挑,你倒是欢腾什么,混蛋!
“乌舵主勇武过人,你我若是近身相搏,”她顿了顿,看郑虫脸色越发铁青,不由得暗觉好笑。
接着说道,“你我二人体格相差悬殊,纵然你赢了,难免来日有人会说乌舵主胜之不武,终是不妥。之前,我曾见过两个兄弟,为了争夺一把好刀,彼此耍起赏花刀的把戏,不如我们就比这个如何?”
众人一听,心里都瞬间一紧。
这帮主夫人倒是会挑,赏花刀的比法,确实绕开二人的体型差距,可乌石二纵然没有百步穿杨的刀法,到底也曾实战中隔空投刀子杀人。
而她上船之后,不过终日在龙船应酬、做账、歌唱,偶尔被张保点拨几下,想来是走个过场罢了。
就算是比飞刀,她也不见得有几分胜算。
更何况,她这样的生手要发刀,谁敢做她的赏花人呢?
赏花人向来是刀手的亲近信赖之人,大家平日里比试的时候,多是兄弟、夫妻、父子同上阵。
此番时袖要发刀,难不成要让帮主大人亲自做赏花人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帮主对这位夫人的情谊,当真如此深厚的么?
所谓的赏花刀,玩法很简单,身边不在乎有什么物件,令人逐次朝空中抛起三枚,赏花人背靠墙壁站定,发刀人出刀钉花,赏花人则不可活动。
此间昨日正在准备重阳佳节,各色菊花随手可得,正应了赏花刀的雅名儿。
其实平时没这般方便的时候,海匪们手边儿随便抓来羽毛、活鱼甚至癞蛤蟆,都可以抛起来作为标的。
计分法也很简单,分为三种,若是飞刀将花定在赏花人眼睛旁边,此为最佳,叫做开天眼,计为三点;若是将花朵钉在手旁,叫做金手指,计两点;如果钉在腰腿侧,叫做过天边,计一点。
如果点数相同,则以刀刃离赏花人近者为胜。
海匪凭借眼明手快讨生活,双眼最大,故而如此计数。
匪帮中,不乏讲究的人特制独眼眼罩,就是为了保护眼睛快速适应甲板上下不同的光线,快速投入战斗。陆上不明就里的人,都只当一旦做了海盗,都容易成独眼龙,也是笑话。
说起来,赏花刀还有一个有趣之处,这个玩法不仅比发刀人的准头,也考验赏花人的胆色和运气,因为不论点数如何,出刀之后,若是赏花人躲了、伤了甚或死了,这一方都算输。
郑虫本来听时袖说要玩赏花刀,心里还松口气,可转念一想,这女人难道想把自己也拖下水?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起来。
时袖自然没奢望让贵为新晋龙头的郑虫来做赏花人,故而朝他摇头一笑,让他放心。
她来赤旗帮已经一年有余,多少也有了几个心腹,见郑虫面色舒缓了,便回身想叫自己的贴身侍女,那女子名小倩,虽然不如花船上的那个心思缜密,却也足够机警,最重要的是,此女的命是时袖救下来的,所以对她足够忠心。
小倩迎着时袖的目光,先是心下一凛,然后义然就要动身出列,却忽然听身后一声浅笑:“义父与夫人伉俪情深,若在平时,这个赏花人论谁也难和他争的,可如今我义父初承大位,纵然他想下场,在座的各位长老也不能答应,故而儿子斗胆向父亲请命,可否给保仔这份荣耀,做得夫人的赏花人呢?”张保说完,向郑虫谦恭的拜下,等着他的示下。
郑虫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张保上阵,自然比那个侍女上去好看一些,而且这孩子说的堂皇,给他留足面子,哪有不准的。
“好!保仔做夫人的赏花人,那乌某便让我家六弟上好了。”乌石二说完,一个模样与他极相似又年少一些的黑脸青年出列,志在必得的走到仓房背面的墙前站定。
张保出头在时袖意料之外,见他也同乌石六一样,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走至墙前,她心里倒是生出几分忐忑。
“乌舵主,既然赏花人俱已齐备,我们便开局好了。乌舵主先请!”
让对方先出刀,最后一刀留给自己,多点转圜的余地。
“夫人承让!”乌石二也不客气,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刀,退到距墙壁十步之外站定,给了一个眼神,高处早已提着花篮待命的小厮,立即抛下一朵花来。
一朵金黄的金丝线菊,看着轻盈,下降却极为迅速,被海风吹着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轨迹急转着冲向甲板。
乌石二毫不迟疑,起手出刀,众人只见一道寒光从他手里飞了出去,紧接着便听梆的一声,定睛一看,短刀正中花心,而菊花所钉住的位置,正在乌石六耳畔一掌宽的位置,离眼睛极近。
刀柄犹在颤抖,众人欢呼声已经激荡起来。
出手就是一个三点的开天眼,这是好久不曾见到的好手段。
草莽英雄天生慕强,此时欢呼倒无关站队,都是真心觉得这一刀发的漂亮!
时袖看着这凌厉精准的一刀,只觉得嘴里微微发苦,抬眸见张保一脸戏谑的看着她,竟然是半点惧色也无,心里暗骂这臭小子没心没肺,也不怕她一个手抖扎死他!
身边欢腾声已经渐渐冷却,众人的目光,灼灼盯在时袖的手上。
她手上捏着一把薄薄的小钢刀,刀柄是轻薄的雕竹根,紧紧缠着几圈红线,看着纤弱精致,与海匪常用的粗犷兵器不同,倒像是从绣花的针线筐里随手捡过来的。
看这兵器,就不像能成的样子啊。
众人暗自腹诽之际,却见时袖示意抛花,而后一线寒光,如同铁浆炸裂一般,自她手上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