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飒妻她才貌双全 一串山胡椒 2024-04-03 15:09

中秋刚过,江口就下了几场暴烈的秋雨。随着风起叶落,天气一日冷甚一日,本该十月中旬才烤上的炭火,竟然在九月下旬就煨得通红。升腾的热气笼罩着大帅府的亭台楼阁,无论走到哪间屋子里,室内都温暖如春。

尤以富丽堂皇的幽兰居为甚。

自从胡轶惟进门以后,这座沉寂二十多年的空屋,终于从岁月的厚土里长出了一丝细嫩的新芽,并以蓬勃的姿态迅速开花结果,盈磊满地。

“大帅也忒抬举她了!竟然把先夫人的屋子赏给她住!什么吃的用的都紧着她来挑,剩下的才轮到我们姐妹几个。依我看啊!过不了多久,她就成大帅夫人了!还做什么九姨太!”

六姨太徐相宜也曾做过娼妓,不过在她还是一位小清倌(1)时,王闯见她姿色出众,又唱得一手好曲,不惜花重金替她赎身,并纳为自己的媵妾。如今较她还低贱数等的胡轶惟,竟然堂而皇之地比肩正室,她心里的妒火,早就烧得比面前那盆红螺炭还旺。

五姨太陆曦媛抿唇一笑,趁机火上浇油:“你懂什么?这叫千金难悦美人颜!今天早上,她又哄着大帅陪她去千裘山的神庙里祭祖了,还带了好几车新鲜的瓜果呢!啧啧啧,一骨碌地全倒地上也不吃,大帅都任凭她胡闹不拦着。”

徐相宜冷哼几声,毫不客气地讥讽起来:“谁不知道城北的千裘山就是个狐狸窝!还去祭祖?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来什么祖宗?我看她分明就是狐狸变的!早晚要把大帅的精气通通吸光!”

当这些争风吃醋的话语以及千裘山上的动向,全都传到谢麟竣的耳畔时,他正抱着一只原色牛皮手提箱,靠在越野车的后排闭目养神。

“就这些吗?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消息?”

范耀森冲后视镜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何睿琏他们还在几个固定的点位上蹲守着,如果一会儿有新的发现,卑职再来回禀少帅。”

谢麟竣沉思片刻,“让他们都撤下来吧!胡轶惟若是有心提防咱们,一时半会儿肯定也盯不出什么破绽来,不如集中力量应付眼下的正事。”

“好,卑职回去就安排。”正说着,范耀森忽然从上衣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一个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对了少帅,这是您上次落在卑职家里的戒指,梓兰早就帮您收好了,谁知道她昨天晚上才拿给卑职。”

谢麟竣很快睁开双眼。

他拿起盒子缓缓打开,一并打开了那段残忍的往事——二十二年的时光辗转流过,这枚银环戒指依旧光亮如新,尤其是嵌在中间的那块特级祖母绿翡翠,通身都泛着一品暖澄澄的水色,似昔日旧主温柔慈爱的目光。

谢麟竣鼻尖一抽,眸色顿时潋滟起来。

谢婉君死后,王闯很快清空了她所有的遗物。这枚仅存的戒指,还是二姨太范可人做丫鬟时,身为谢府大小姐的谢婉君赏赐给她的。一九二一年深秋,年仅七岁的谢麟竣被王闯赶出家门,范可人就把这唯一的念想还给了他。

随着“啪”的一声传来,谢麟竣又将这道岁月的伤疤重新封进了装满回忆的盒子里。他无比虔诚地戴上戒指,一如当年戴上心里的盔甲,和范家父子俩一起远渡重洋。

“你常常十天半个月的不回家,她就是想给你,也给不了啊!我记得下个月一号,阿旭刚满四岁,到时候我给你放几天假,咱们一起去你家给他过生日。”

他仔细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声音微微发颤:“你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

范耀森全然未见他触景生情的模样,大喜过望道:“多谢少帅!说起天伦之乐,卑职还有个不情之请。梓兰与卑职成婚后,因为要亲自照顾阿旭,平时很少有空回大帅府看望俞伯,不如趁阿旭生日的机会,让他们祖孙二人也团聚一下。”

谢麟竣收拢心底的感慨,脸上很快露出难得一见的和煦笑容,“你怎么知道我也是这么想呢?我还准备给阿旭买个大蛋糕呢!到时候就让俞伯亲自端进去。”

范耀森情难自持,“太好了!待会儿卑职回去就跟梓兰说,让她准备几道拿手的硬菜,在阿旭生日那天做顿团圆饭。”

“没问题,反正我也惦记着梓兰姐的好手艺。”谢麟竣伸手抹平军帽左端的褶皱,再抬眸时,已换上一副肃穆的容色。

“走吧!咱们先回军政处,把章二公子这出大戏唱完。”

范耀森也迅速整理好情绪:“您说得对,咱们可不能让今日的主角久等。”

他发动座驾缓缓驶离安福空军基地,越野车停到军政处门口时,已是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旁边的扬子江上,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2)。

醉人的美景中,唯独没有“渔舟唱晚,响穷彭澧之滨”(3)的欢声笑语,只剩下轮船的汽笛声哀嘶长鸣,宛如百鬼夜行时凄厉又瘆人的哭喊。

王焯上前一步,替谢麟竣打开车门,并从他手里接过那只原色牛皮手提箱。

“少帅,章公子正在药检室等您。”

“知道了,带路。”

药检室位于军政处东楼的地下一层。这里是谢麟竣设置的战略医学基地,用来检测外购药剂的真伪,并调配一些常用的消炎药和止痛药,以备不时之需。

而那位于此恭候的章公子,正是四姨太章蓉蓉的嫡亲侄儿,也是章氏家族唯一指定继承人章怀义。他尚有一位比王闯稍长几岁的父亲章桐和,只因章父身体欠佳,常年卧病在床,故而章家的钢铁、盐运和硝矿石等生意都由他代为打理。

听见谢麟竣的脚步声逐渐靠近,章怀义果断走到门口,一见到他的身影,便上前激动地握住他的右手,“少帅!您终于回来了!辛苦!辛苦!快请坐!”

谢麟竣也将右手礼貌地搭上去,与他握成一团。

“怀义兄!为了世伯这支盘尼西林,我可是专门开车,跑了一趟吉州的安福空军基地啊!你今天必须好好感谢我,否则我不依!”

这自然是顺着所谓辛苦说出来的玩笑话,章怀义却格外认真地点点头。

“少帅您放心,一会儿必有重谢!”

谢麟竣松开手,招呼王焯走上来,“老规矩,让军医当着章公子的面做药检。”

王焯点头应声,将那只原色牛皮手提箱拿进实验室。军医立刻戴上手套,从里面取出一只透明的小药瓶,聚精会神地调配检测试剂。

隔着一道透明的玻璃墙,章怀义目不转睛地盯住整个过程,嘴里说的却是两人已经谈好的交易,“用来购买这支药的三吨钢铁、一吨硝矿石,还有半吨食盐,我也都准备好了。咱们老时间、老地点,先验货,后交货。”

谢麟竣看着军医忙碌的身影,牵了牵自己的嘴角,“那就多谢怀义兄了!”

章怀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埋怨道:“你呀!真是个鬼灵精,非让我用这些战略物资和你做交换。这一年从九湖运到江口的货什,少说也值十条小黄鱼,咱们费这么大的劲来回周转,还不如直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呢!”

谢麟竣转眼看他,也用同样的口吻回复:“这你可不厚道,谁不知道生在乱世,那些纸币就是用来擦屁股的,你今天给我二十万现金,明天孔祥熙(4)让孔氏银行再印它个二十万废纸,这购买力直接下降五成不止,我可不做这亏本的买卖。再说了,钢铁、食盐和硝矿石这些战略物资,从来都是有价无市的,就算你给我十条小黄鱼,我也没处去买,还不如直接以物易物,互惠互利,来得划算便宜。”

章怀义摇头笑道:“看来这就是我等草民与少帅这尊大佛的本质区别啊!”

谢麟竣佯装生气,打了个哈哈,“说你不厚道,你还真的就坡下驴了?”

彼时玻璃房中,实验已经结束,章怀义的目光这才追随着军医的身影,慢慢来到谢麟竣跟前。

“少帅,检测无误,与上次那支一样,都是三百万单位的剂量浓度。”

“好,密封起来交给章公子。”

“是,章公子请。”

军医回到实验室里,当着章怀义的面将盘尼西林重新密封保存,放进那只原色牛皮手提箱内。章怀义这才放心地提着它从实验室里走出来,再从西装的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封请柬递给谢麟竣。

“我刚才说了,一会儿必有重谢。”

谢麟竣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满眼狐疑之色。

“我不过说着玩的,你这是做什么?”

章怀义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今日家父于府上设宴款待大帅与少帅。另一封请柬已经派专人送往大帅府了,你这一封,就由我来亲自转交。”

谢麟竣打开请柬看了看,用试探的口吻与章怀义开起了玩笑。

“设宴款待?什么宴?鸿门宴吗?”

章怀义被他玩世不恭的态度气得脸红脖子粗,可话到嘴边仍微笑开口:“还说我不厚道,我看你才是最不厚道的那个人!明明是天大的喜事,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把人家的好心当作驴肝肺!这福气你不要,我可就拿走了。”

正说着,他作势就要夺回请柬。

谢麟竣急忙将请柬递给王焯,并邀上章怀义往前走,“既然世伯亲自下帖盛邀,晚辈岂有虚与委蛇之理?走吧章二公子!带我去贵府瞧瞧,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喜事,竟值得你们父子二人如此大费周章。”

章怀义扶了扶自己的镜框,阴郁的眼底这才微露柔光,“这还差不多,我以为你谁的面子都不给呢!放心吧!肯定是好事。”

两人并肩走出军政处东楼的地下室,同时驱车来到章公馆。

廊下数排沁人心脾的月桂和十多簇黄白相间的秋菊,正散发着浓郁袭人的异香,衬得院内的秋意仿若一层厚雾,直把人闷在这旖旎的梦境中无处遁逃。

章怀义向堂屋朗声大喊:“父亲大人,少帅来了!”

章桐和赶紧起身相迎,“少帅大驾光临!老朽有失远迎!”

谢麟竣连忙摆手,“不敢当!世伯快请坐。”

他见王闯与胡轶惟都坐在右边的长椅上,便守着礼数向二人低头问安:“父帅也在,九姨娘安好。”

王闯冷哼一声,十分不屑,“我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老子了。”

章桐和察觉到一丝异样,忙问:“大帅,这又是怎么了?”

(1)清倌:尚未出道接客的妓女。

(2)节选自唐朝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

(3)节选自唐朝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

(4)孔祥熙:重庆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兼财政部部长,亦是一名银行家及富商。孔祥熙的妻子为宋霭龄,岳父是宋嘉树。孔祥熙与宋子文、蒋介石为姻亲关系。他长期主理国民政府财政,主要政绩有国民政府币制改革,建设中国银行体系,加大国家对资本市场的控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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