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回国

他坐在少年身旁，轻轻勾了勾唇。他知道他病了，也知道他就是那天被自己撞了一下，噎住的“暴躁少年。”
他慢慢往后靠，然后放松自己身体，在黑暗中盯着梁遇看了一小会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兀自笑了一声，轻轻说道：“谢谢。”
他起身离开，慢慢走出场馆……
他在心中慢慢说道：“你真是秉承你母亲的性子，追着我看了很多次表演。你的眼神很干净，突然觉得所有偏见都没有那么重要了。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跳芭蕾了，遇到你我很高兴。”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梁遇的胃病犯得越来越频繁了。他离开俄罗斯的那天，临城的枫叶红的耀眼，兴许是在欢迎什么人回来吧。
梁遇拿着行礼，拉了拉衣服，离开小镇，对着远处黑眼珠留宿的地方，轻轻说了一句：“该结束了，梁遇，回家了……”他不知道，他转身离开后，刚刚目光所及之处站着一个长发少年。
他笔直的站着目送着梁遇的离开。
老奶奶对着笔直的他说了一句：“你也该回家了，刚才那个男孩子你很在意吧，我经常看到你站在二楼的窗户后面偷看什么。”
愣愣的回头。
老奶奶微笑：“你的芭蕾真好看。要不要来一根肉肠？”
轻轻摇头，黑发随风飘起，温柔的摩擦着脸颊，拢了拢头发，一时他听见胸腔内沉闷的声音。
一周后，临城二中高一三班炸锅，张兴泽嘴呈喇叭状：“咱班来人了！听说是柳城一中的。”
“我靠从‘敌方’来投诚了。”
“长什么样？”
“是光头，我从办公室瞥见了。”张兴泽憋笑。
一群女生立马丧失兴趣，“走了，走了，一起去上厕所。”
“看看你们虚伪的模样。”
女生：“我们对光头不感兴趣啊！”
结果打脸来得很快。
从一中转到二中的光头奇葩，真长了一张帅死二中所有雌性生物的脸。光有脸就算了，人家气质还一绝，往那一站，一种孤傲感油然而生。身材更是一绝，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更绝的是听说还是个特长生！有才有颜谁不爱？
“大家好我叫金言。”新同学自我介绍，迷倒了一片女学生，简单一句话“请大家多多关照。”，天天有女同学到金言面前不停的晃悠。
张兴泽满脸黑线，心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嘲讽，紧接着跟新同学灵魂对视了一眼，马上就沦陷了。
张兴泽：“我靠，这是人的长相不，这简直就是维纳斯啊！妥妥的撕漫男！这都能和梁遇pk了吧。不对！他俩比不出来，就不是一风格。”
新同学身体素质好的不行。体育课踢足球，作为替补上场的时候，一个简单的热身运动就吸引了操场上大部分人的目光，之后令球队震惊的是，这货体力好的一匹，光下半场就进了3颗球。
“妈的，这体力是要把全场耗死……爆发性怎么那么强，小腿看着也没有特别粗啊，挺匀称的。”
“你看他腿部线条，一看就是练过，这线条挺好看的，匀称紧实。以前应该是球队的。”
“这个腿得练多久？佩服佩服！”
张兴泽：“言哥，累不擦擦汗。”
“谢啥，真想谢加入我们足球社吧。”
“谢谢你的好意。”
新同学美中不足：爱睡觉，不喜欢说话。
发型自从变成板寸后就再也没动过，这是金言遵守的最好的一条校规：男生不留长发，最好为寸头。
于是大家亲切的称其：板寸哥。
自从有了新同学，张兴泽就跟一小孩一样，时不时地要偷偷看上一眼。
张兴泽每次看到金言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他那假爷爷。
梁遇刚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像是活脱脱饿了十天，一下子就虚了，还两次在家晕倒，医院一查肠胃病。
梁遇可是梁家独苗啊，粱丘泽立马慌了，找了一老中医，给梁遇调身子，还给他请了一位膳食保姆。
更甚，把他三叔也召唤回来了，军人出身的三叔要是拉着梁遇做训练，梁遇瘦弱身子怕是受不住，胃病一犯，脸白的跟抹了十层粉一样。别说拿球了，碗都端不住。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梁遇躺在床上静养，医生差点没把营养液挂上。粱丘泽也不着急把梁遇往学校塞了，只丢下两句：“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好好静养。二中那边我给你想点办法，这个学期先不去了。”
“我跟不上的。”
“那又怎样，学成什么狗屁样，你不都是梁家的独苗，将来财产都是你的。”粱丘泽掏出火机，准备点烟。
“随便你吧，不过你那真皮位子我不接。”语气透着厌恶。
“呦，那我等着。”粱丘泽皮肉不笑，叼着烟出了房门。
房间突然传来杯子碎裂的声音。
手机一串消息提示音，梁遇皱着眉头，点开。
是张兴泽那孙子，照旧一堆表情包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切入正题。
——梁哥，我给你说说我最近在学校的感受。
梁遇对此不是很想交流下去，直接发了一个句号。
张兴泽看见俩大黑眼珠子的头像暗了下去，下线了……
不行必须把这个最近二中最拽的人介绍给梁哥，务必互相认识认识。
一个骚扰电话打了过去，就希望他这“亲哥哥”没把他放进黑名单。
通了，对方疲倦的低沉的声音落入耳朵，张兴泽开口：“玉兔弟弟~没打扰你吧。”
前四个字刚刚说完，张兴则就彻底失去主动联系梁遇的所有渠道。
张兴则：“无情！”
梁遇听到玉兔两个字立马脸黑。那时候江锦云还是个在家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女人，经常给梁遇读故事，梁遇还小，对神话故事的情节以及人物充满向往。
最喜欢的故事就是嫦娥奔月。嘴里天天念叨：“妈妈，嫦娥姐姐在月亮住的好不好啊，是不是特别孤单？”他小时候讨喜，经常被抱着围观。
一群阿姨捏脸蛋摸肉肉，逗他：“嫦娥有玉兔陪着。”
“玉兔~”用张兴泽他妈妈的话讲，小时候的梁遇说话都带着奶味儿。
“锦云你看这孩子单字一个遇，又这么喜欢嫦娥，以后叫他玉兔好了。”说话的阿姨快要溺死在梁遇的可爱里了。
从此……一直叫到懂事，一起玩的孩子经常拿着这个小名喊他，后来都不敢喊了，都变成梁哥短梁哥长。
唯有张兴泽这个假孙子，天天挂在嘴边。
梁遇把张兴泽拉入黑名单，反正这龟孙子每次介绍校园生活感受都是：高二学姐长高三学姐短，有个沙雕干了什么惊天大事，班主任又怎么针对他。
这货看着是个铁憨憨，关键时刻卖爷爷卖的很关键。梁遇真是嫌弃他，也跟他玩的最好，发牢骚归发牢骚，基本上次次肯背锅。
张兴泽是个肯学习肯钻研的人，而且很会揣摩别人的心理，看破不说破，心眼从来不在自家兄弟身上耍，除了让梁遇背锅。
最近梁遇翻了翻江锦云之前的影集，他其实有意识的在找，江锦云还有没有拍过像七月的照片。答案是没有。但是有很多拍摄芭蕾女舞者的照片，时间也比较久了。
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梁遇猛地把相册藏好。
进来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身形高大，皮肤小麦色，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靠在门柜旁边皱着眉问：“为什么不喝药。”
“我好了，没事了，我那一阵就是没好好吃饭。”梁遇满满的应付。
“给你抓中药，主要是调一调，你这脸色自从回来之后跟以前都没法比。”三叔略带心疼的看着梁遇。
“我最近没有胃疼。”
“唉，会落下病根的，你这孩子，来我把药给你端进来。”
梁遇闷闷的答了一句：“不用，我自己来吧。”
“一趟俄罗斯懂事了不少，就是没以前开朗了。”三叔眼眸闪过一丝温柔。
“人总是在不断改变的。”梁遇赤着脚下床，有些凉的地面，刺激的脚趾一缩。
三叔踌躇了一会儿小心问：“还没有从你妈妈的事情里走出来？”
梁遇定定的看着他，半晌，神情稍有破碎。
“不知道，但是你们不应该瞒着我。”梁遇打开门，踩着地毯，一路往楼下走。
三叔楞了一下说：“告诉你怕你打击太大。”
“打击？”梁遇凉凉的问了一嘴，“是啊，打击，哪有那样死的，血肉模糊，被碾碎了……连带着相机都快碎成了齑粉。”
梁遇接过阿姨温过的药，闻了闻，倒也没说什么，乖乖的喝下肚了，捏了一颗冰糖含进嘴里。
三叔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看着梁遇赤着脚晃悠，晃到落地窗前，静静的靠着。
三叔知道江锦云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小孩从小懂事、听话。是跟在妈妈后面的小粘人精。他本该有个弟弟或妹妹的，江锦云没生出来。
江锦云得了产前抑郁症，孩子流掉了。可以想象，夜不归宿的爸爸，精神紧张的妈妈，空荡荡的房子，以及一群邻家不懂事的孩子……
后来江锦云一走了之，做了一名摄影师。很不幸，梁遇其实心里难受，但是懂事的他并没有过多地要求那份应有的母爱。
梁遇也没从粱丘泽那里得到什么精神熏陶，反而认识的很清，粱丘泽不是个好东西。梁遇从五岁开始，就对粱丘泽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和厌恶，包括在以后的成长中，他不仅缺失了一份应有的父爱，也缺失了一部分母爱。
江锦云一年365天有350天都不在家，梁遇想要见到她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时，邻家小儿总要戏称他为“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