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的拆迁工地中有一座孤零零的三层小楼,这里面住着一个脾气死倔的老头。被断水,他就起早贪黑地挑着扁担去远处运水过活。
被断电,他就夜夜拉着板凳坐在门口,靠一个老式的收音机解闷。
逢年过节的时候,别人家的亲戚都聚在老人身边热热闹闹吃顿饭,可这个老头似乎真的无亲无故了,街坊四邻从没见过有人来看望他。
倒也有热心肠的人主动示好,也有些贪图他遗产的人试图套个近乎,可这个老头油盐不进,把所有接近他的人全部当成开发商派来的说客。
总是会拎把菜刀站在门口,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凶狠态度,让人望而却步,最近两年,老人更能折腾了。
春天的春节、夏天的劳动节、秋天的中秋节、冬天的元旦,老人挑准了这四个日子一定会去趟京都。
当地政府担心他生出事端,多番规劝又不见效果,便不得不安排一两个民警跟在他的身边。
社区民警老刘最是倒霉,算上今年中秋节那次,他已经跟着老人去过六次京都了。
“而且全是节假日。”老刘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墨名傅说道:“我都快该抱孙子的人了,还年年被他这么折腾,你说我能不烦他么?”
墨名傅裹紧风衣,迈过一个砖块,问道:“他去京都干什么呢?”
“爬长城,看升旗,有时候一个人坐在公园里发呆很久。”老刘看到了不远处的小楼,他抬手指了指,道:“喏,就在那了。”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跟着他?”
“他这个人潜在危险性还是很高的,不得不防啊。”
“为什么这么说?”墨名傅疑惑道。
“唉,他以前也是个当兵的,听说参加比武考核拿过不少荣誉。从部队退下来之后,他拿着转业金做了些买卖,赚了不少钱,你看,整座小楼都是他的。”
老刘双手叉着腰,继续说道:“他一直看不上自己的女婿,当年还因此把女儿扫地出门,断绝了父女关系。
大概十年前,他女儿找他借钱救急,他不仅没给,还说了很伤人的话。后来他女儿和女婿自杀了。我们都认为他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墨名傅神色黯然地说:“何苦这样呢?”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绝对是至理名言啊。”
老刘摇摇头,惋惜地说道:“可怜了他的那个孙子啊。当时曹老头的媳妇一怒之下和他离了婚,带着他们的孙子回到老家生活。
已经成了孤家寡人的曹老头生意也出了问题,到最后,他就只剩下这幢楼咯。他媳妇前几年也去世了,留下的这个孙子曹清现在成了逃犯。唉,你瞧瞧这家人,做了什么孽啊!”
墨名傅面色凝重的“嗯”了一声,他对老刘说道:“麻烦你了刘师傅,前面的路我自己可以走了。”
老刘欲言又止,最后无奈地摆摆手算作告别。
墨名傅呼出一口热气,白色的水雾在寒冷的空气中渐渐消散。冷色的太阳下,穿着兰色风衣的她独自穿过碎石铺成的小路,走到了独幢小楼的尽头。
门口,一个披着绿色军大衣的老人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惨白,双眼布满血丝,明明站都站不稳了,却还要强撑出一副架势拒人于千里之外。
待看清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时,老人的态度稍好了一些。他大声道:“你回去吧,你们骗不了我的。”
“老人家,我是一个警察。”墨名傅边说边走向他。
老人不耐烦地看着墨名傅,以前也有警察来游说过他,只不过单独前来的也就他。老人呵道:“我才不吃你们这套呢,你不要过来了!”
墨名傅在老人面前三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老人家,我诚实地告诉你,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打听你孙子的下落的。”
老人的肩头一颤,他撅着嘴,沉声道:“我没有孙子。”
墨名傅哀伤地说:“可是,他有你这个爷爷啊。”
老人愣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墨名傅的这句话。
“老人家,我不知道当年你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事情,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的孙子一定始终牵挂着你。”
墨名傅指向身后的村镇,在他纤细手指的尽头正是曹清租房的位置。
她说:“这段时间,曹清一直住在那里。您应该也发现了吧,虽然你抗拒拆迁侵害了很多人的利益,但从来没有人采用威胁、恫吓、伤害的方式逼迫过你。”
老人的嘴唇颤抖着,这一刻,他孤零零地站在小楼前,像个要哭的孩子。
“曹清犯罪了,他伤害了很多人。您那天也看到了吧,那些行尸走肉般的吸毒人员。为此,他必须付出代价。但作为一个孙子,他也在保护着您。”
墨名傅上前一步,轻声道:“现在,请您保护他一次吧。不要再让他错下去了,或许,他还有机会重新做人。”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人瞪着眼,狠狠地说:“你不要再过来了!”
见墨名傅不再向前,他的语气平缓了一些,疲惫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打女人。”
“他跟那些毒贩在一起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墨名傅拿出一张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并且找了一块砖头压住纸条的边角。
她说:“如果您想通了,请拨打这个纸条上的手机号码。他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刑警,而且,他有一个抚养他长大的爷爷。”
最后,墨名傅郑重地对老人说:“我去医院调查过您的病情,现在唯一能说的,就是希望您多保重,再见。”
老人静默地看着墨名傅离去,右手轻轻地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病了。”曹清把银行卡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对梁亚说道:“我现在不能抛头露面。这里面有五十万,请你帮我交给他。”
“五十万啊。”梁亚拿起银行卡,放在手里慢悠悠地把玩着,问道:“你才认识我两天,就不怕我卷了钱跑路?”
“怕。”曹清苦笑着说道,“可我只能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