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桩事在他心里萌生,以至于邹澄回家之后给钟局发了很多微信。
钟承大晚上好不容易睡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疯狂传来微信提示音,恼得他眉头紧皱,本来想等消停会儿就不去管它了,谁知道微信提示音总能在入睡前一秒响起。
睡在旁边的老婆一脚踹过去,钟承气吁吁地坐起来,嘴里嘟囔着:“烦死老子了。”
拿过手机一开,这些微信都来自同一个人——邹澄。
好,他记下了。
点开微信,邹澄每句话都很短,说是有事要找他说,钟承划了半天也没看到他要说的具体事情是什么,最后还说“太晚了,钟局晚安。”
好啊,知道时间这么晚了还给他发消息,罪加一等!
邹澄为了这件事,这天一大早就坐在办公室等钟局。
杨清佩打着哈欠走进办公室,看到邹澄已经正襟危坐的在办公室里了。
“诶邹队,今天没你的班吧?”
邹澄一顿,我去,他怎么连排班都忘了,今天没他的班啊。
算了算了,他还有正事要做。
“我知道,我是有事找钟局,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
钟局带着眼眶下一圈青色走进了办公室,邹澄毫无眼力地走过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钟承一看是邹澄,昨晚没睡好的火气瞬间就来到了顶点,却也还是压着火气,很有涵养地问邹澄。
“邹澄,昨晚你给我发了这么多消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的话,邹澄这小子就死定了。
“钟捕头,我确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情我需要跟您来商量。”
钟承烧了壶水准备泡茶。
“说吧,难得你小子还来跟我商量事情。”
邹澄就坐在钟承办公桌前面的凳子上道:“是这样的,我们刑侦大队昨天破了案,但是破案过程不太好,证据和监控没能找齐,甚至还差点让嫌疑人跑掉了,这确实也是我的失职,我知道我的能力现在还有限,我……”
“说重点。”钟承没耐心听他的流水账。
“我是来找您说说千姝婉的。”
“千姝婉?千家的女儿?”听到这个名字,钟承一抬眼。
“是。”
“她跟这次的刑事案件有关?”
“有关,但不是直接案子有关。”
“嗯?此话怎讲。”
“破案的时候一度陷入瓶颈,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找了她,让她帮忙画像。”
邹澄拿出手机里的那张图,是嫌疑人与画像之间的对比图,拿给钟局看。
钟承仔细地看了看手机上的图,有些质疑地看向邹澄。
“她是目击者?”
“不是,她与此案无关,是我把案子的细节告诉她之后她画出来的画像。”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让千姝婉来做画像顾问,钟捕头,我不知道这符不符合规定,所以才来找你商量。”
“她是科班出身?”
“不是,她是特别会画画。”
钟局陷入了沉思,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被开水烫到也面不改色。
“邹澄啊,这件事恐怕很难。”
“钟捕头,我知道很难,所以我这不也是来求您了么,而且我也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您看……。”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一她不是科班出身,没有长年累月的经验;二她们家的背景你也是知道,我们内部体系这一关可能都过不了。”
这次轮到邹澄沉默了。
“钟捕头,那能不能打擦边球啊,在技术层面上来说,她没有学过刑侦就有这种本领,不更应该加以重视么,心理画像本来就很难,多少人里都出不了一个好的画师,我们应该惜才,所以我想给她一个能名正言顺发挥作用的机会。”
“这件事,你容我再好好想一想。”
知道钟局把他的话听进去了,邹澄也就不再多说了。
“邹澄,你也真是奇怪,从小你就对他们家的事特别上心。”
邹澄笑了一声:“以前只是觉得她可怜,从小父母双亡,现在是觉得世人对他们家不公平,有色眼镜一旦戴上就很难摘下,有些事情以讹传讹就变成真的了,我想替她鸣冤。”
钟承觉得他有意思,还想起了另一件事要跟邹澄说说。
“邹澄,你爸今年估计是退不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惜才啊,市局不想放开你爸这个这么有经验的老警察,你爸可能要返聘了。”
邹澄啧了一声,看来这两年还是脱离不了家里老爹的魔掌了。
邹澄从钟承办公室出来之后也没急着走,而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杨清佩再次看到他的时候一脸懵圈。
“邹队,您这是要换班啊?”
“没有没有,我就在这儿待会儿。”
杨清佩心里想,咱邹队觉悟真高,好不容易轮休一趟还要在大队里不走。
邹澄拿出手机,找到了个微信群,名字叫“家里没人”,这是他们老邹家的微信群,一共三个人,就是他和爸妈。
当初这群名是邹澄起的,为什么叫“家里没人”,因为吴浅浅女士的工作性质常年在外,邹平崇呢又总是为了破案不回家,邹澄在部队当兵,家里自然没人。
他在微信群里艾特了一下邹平崇。
邹澄:老爸,今天正常下班?
过了会儿,邹平崇回了句:对。
邹澄:那我今天回来吃饭。
邹平崇:不好意思,家里没你的饭。
邹澄:???
吴浅浅:儿子回家是好事,你怎么回事啊?
吴浅浅:儿子啊,那我晚上烧你喜欢吃的。
邹平崇:???
邹澄瞧着手机笑出了声,真是相当满足。
晚上,邹澄踏着点回到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妈,我回来了。”
“儿子,快洗手,我煲的汤快好了。”从厨房传来吴浅浅的声音。
邹澄洗了手,在厨房门口探着脑袋:“诶,我爸呢?还没回家?”
“回了,在书房呢。”
邹澄在书房门口敲了敲,然后推门而入,看到邹平崇戴着一副眼镜正在写什么。
“爸,快吃饭了,你干嘛呢?”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啊,手里有些报告要提交。”
邹澄一拍脑袋:“诶哟,我的结案报告还没写。”
邹平崇停下手中的笔脱下眼镜,抬头看着邹澄道:“听说昨天刚破了案?”
“嗯。”
“还顺利吗?”
“也算是……顺利吧。”
邹平崇看他欲言又止,发问:“怎么,有话跟我说?”
“是有事情想跟你说,不过等吃完饭后吧。”
邹平崇点了点头,站起身,跟着邹澄一起回到客厅。
吃饭的时候,吴浅浅问了邹澄很多事情,从她不在家的时候问起,问到最近发生的事。
儿子和自己老公一样是干刑警的,有的时候发生的案件会有危险,吴浅浅不断叮嘱邹澄要注意安全。
“儿子,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像你爸那样,弄得一身伤。”
一听这话,邹平崇就不乐意了,反驳道:“我这不是受伤,这是光荣、这是功勋,是为了人民留下的痕迹,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就你会说话。”吴浅浅一说,邹平崇就不敢吱声了。
“妈,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在部队的时候就是格斗全能王,我不怕。”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希望在医院里碰上你。”
晚饭结束之后,爷俩依然还是那个阳台,这次邹澄主动掏出包烟,递给邹平崇。
邹平崇斜眼看了眼邹澄道:“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天天抽这大中华?”
“也没天天,我这是改善下生活品质。”
邹澄这递烟点烟一条龙,伺候自己爹舒服了,这才开始发话。
“老爸,听说今年还是退不下来?”
“听你钟叔叔说了?”
“嗯,我今天正好去找他,钟捕头跟我说的,说市里不放人,要续聘你。”
“目无尊长,钟捕头也是你叫的?”
“我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回来找我有话说,就是说这个?”
“当然不是,那我不得有个铺垫才能引出下文嘛。”
“行了,屁话少说,说正事儿。”
邹澄也没藏着掖着。
“爸,我想问问你当年千家的事,钟局说你是当时办案警察之一。”
邹平崇吸了口烟,眼里不知道在闪烁着什么。
“爸,这么多年了,这件事还是不能说吗?”
“可以说,只不过我没有做好要完整回忆起这件事的准备。”
邹平崇把整支烟都抽完才开始说话。
“那天我们接到报警电话,是千南风打来的,我们立马跑到现场,千南风和他妹妹都在,可以这么说,他们俩直接目睹了双亲离世。我是当初的主要办案警察,我走到现场的时候我都难以相信死的是千隐夫妇,现场太干净了,几乎都找不到什么指向他杀的证据,而且那时候的刑侦手段也不发达,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他杀,现场的状态又很像自杀的状态,最后的最后只能定位自杀。”
邹父似乎是想到什么难过的事一样,神情难以回忆下去。
“但是我知道千隐他一定一定不会自杀的。”
“为什么这么说?”邹澄看向他爸。
“那年你刚出生,我在家陪着你妈,后来我碰到了千隐,他说他妻子又怀孕了,而且是个女儿,他当时说他要有女儿的时候的那种神情,我记忆犹新,千隐是个不擅表达的人,但是他很兴奋地告诉我他要有女儿了,他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的女儿,那种神情在一个父亲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你说说就这样的一个人他怎么会自杀?”
“那,会不会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当时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和千隐相对比较熟一点,千隐他的企业做得很大,但是也得罪了不少人,为了抹平这些事可能他确实也是干了不怎么上台面的事,但他并非是个无情无义的人,我们那块儿的警察都知道,千隐其实遵纪守法甚至还做了很多慈善。当年你出生,他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送过来,但是我不敢收,他就把钱换成了很贵的婴儿用品送过来。他是真心实意想把大家当成朋友的。但是世人不知啊,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觉得千隐是晚节不保才落得这个下场,但是在我眼里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可我没有证据,我找不出证据,我没能抓住凶手,我没能给他的两个孩子一个交代。而且这两个孩子可怜,不知道为什么,千隐都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总还是会莫名其妙受到牵连,再细节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邹澄的手握成了拳,这是他爸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跟他说这些事。
“爸,所以在你的印象里,千隐的案子是他杀。”
“是,我无法想象一个对生活如此充满希望的人,怎么会携妻自杀,留下一双儿女。”
“可惜没有证据。”
邹平崇用一声叹息表示默认。
“你小子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因为我……我最近碰到千姝婉了。”
“千姝婉……就你死活要跟她考一个学校的那丫头?”
邹澄一脸黑线,这不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我看你之前好像也不怎么联系人家嘛,怎么这次一碰到就想起这件事来?”
“其实以前就想问你了,奈何我没有合适的身份,而且正好这次给豆子介绍的美术老师就是她,所以回想起了以前我俩还算挺熟的。”
“她会画画?”
“嗯,而且画的还很好。”
邹澄没把跟钟局说的事告诉邹平崇,八字还没一撇,这事提前说了没好处。
“邹澄,你不会是……”
“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邹平崇“喜欢”两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邹澄否定了。
邹平崇很是质疑的看了邹澄一眼道:“你知道有句话叫‘知子莫如父’吧,当初我也不信,可后来我信了,邹澄,你可以以我作为前车之鉴,以后你可能就要说我料事如神了。”
邹澄听得脑子里乱乱的,什么知子莫如父,什么前车之鉴,什么料事如神。
“我才不跟你瞎扯。”说完就走出阳台回了客厅。
邹平崇望着邹澄离开的背影,摇摇头,从这傻小子励志中考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
邹澄从父母这里离开,开车回到家后,心里的事情一件都不少。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给千姝婉争取到这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