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死而复生

我死那年，确切的说是我休克那年，正逢三月。妈妈说，那天天下着蒙蒙细雨，洋洋洒洒地下了两天将大地浇湿透，空气冷的人缩脖藏手。我装在棺材里放在堂屋里，棺材盖斜放着有一丝光亮招进来，其实是便与死者呼吸，当然亲人心中不排除死而复生的希冀，不然棺材盖盖死了，万一死者突然醒来岂不又给闷死在棺材里，不是冤得慌吗？不过死而复活这样的好事情不能说没有可能，是很少发生，而我偏偏就是这很少中的一个。
我在棺材里躺了两日，雨收方见云散透出一丝淡蓝色的天。妈妈说，第二天亲朋好友、四方邻居都来为我哀悼，我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这是我家乡的习俗，哪家死人都要来送一送的。
今天来哀悼，明日来送葬。这几天家里人来人往，大小七八间屋子都挤满了来哀悼的人，连房前房后的院子里都站满了人。堂屋里自然是我的侄儿侄女戴孝跪在棺材前为我烧纸钱，不过没有一个哭泣的，连一丝伤心的神色都没有，可想而知我这个长辈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不过这三日却苦了我的至亲，妈妈和姐姐趴在我棺材上哭的悲天悯人。
我棺材前盘腿坐着一帮信佛教的老翁老妪，他们要为我念三日的往生咒，还有什么超度亡灵的咒妈妈说了我已不记得了。总之妈妈说他们给我念了三天，整整三天。
第三天太阳落山，管事的老翁叫人合上棺材盖那一刻，妈妈和姐姐们哭的那是一个悲惨啊，眼泪鼻涕混成了一团糟。悲悯的哭喊声让所有人泪如雨下，纷纷忍声哭泣。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也是最凄惨的一幕，妈妈哭晕了好几次。出殡的那一刻妈妈又哭晕过去，自然是不能去坟山了，当妈妈悲痛的醒来时，我随棺材已经被四个壮汉抬出了堂屋，游走在大街上。妈妈不顾旁人的拉劝，疯了般来追我。
记得我小时候妈妈就给我讲过，如果死人了棺材路过家门口时，千万不要出门，有些属相是相冲的，至于什么属相冲什么属相这要专门的阴阳先生才知道，妈妈无法给我答案。我只是每一次都很听话乖乖的躲在里面，等棺材经过了家门口才跑出去张望。
后来我问妈妈属相相冲会怎样？妈妈说活人被死人的阴气冲了，身体会不好，甚至会死。我想我十几岁之后身体不好，虚弱体乏，去了多家医院也吃了很多中药依然不见好，后来索性不看医生也不吃药了，我想多半就是被死人的阴气所冲撞导致的吧。至于我有没有贸然冲撞过哪位死人的棺材，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因为有好多次放学回家都来不及躲藏迎面而来煞气重重的棺材，对于属相是否相冲我就更不得知了，我只能硬着头皮心中充满恐惧的与身边棺材擦肩而过。
姐姐说那日出门，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小伙，听了阴阳先生的嘱咐，敲一下锣，吼道：“属相为兔、鸡、蛇的避讳！”然后大街上是这一属相的人纷纷惊慌失措的避开，倒是为我畅通的去往坟山清了场，一路无阻。
死居然也这么畅通，我想去往地狱也这般畅通就好了。
那日我躺在棺材里，穿了一身崭新的衣服，由里到外都是新的，身上还盖了一床花被子，这是死人专用花被子，和棺材面积大小差不多。我当时竟没有任何感觉，也不知道冷，也不知道热，更听不到什么声音了，可以说和死人无二。
去往坟山的路就不那么好走了，我被颠的有些想吐，胸口有种翻江倒海的感觉。我只觉自己的头很沉，眼皮很重，费了吃奶的力气才将眼皮睁开。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我很震惊，一时怀疑自己到底睁开没有？伸手不见五指，外边却传来许多女人的哭泣声。我用手在漆黑的空间里挣扎一番，在心中问自己，难道梦魇了？
我在狭小的空间里颠簸的厉害，我竖起耳朵凝神听外边究竟在哭什么？怎么哭的如此凄惨？
一个很沙哑的女人哀哭声：“我的女儿啊～呜呜……你才十八岁咋就扔下妈妈走了啊～我的女儿啊～你咋这么狠啊～呜呜……我的女啊～呜呜……沈思宇啊，我的乖女儿，阴曹地府路不好走啊啊～呜呜……”
我在棺材里喃喃地默念一次：“沈思宇？”心猛地咯噔了一下，沈思宇不就是我吗？我大脑有些天旋地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在哪里？我焦急的在心中问自己，不，这绝对不是梦魇。
心中的惊慌将胃里的酸味压的没了踪影，我强制自己郑定下来，用手仔细摸了摸我所在的地方。空间很小，像一口棺材。
敢情是我死了？我被装在棺材里了？我疯了似得拍打棺材门板，外边哭泣的声音实在太大，他们根本听不见我拍打门板吼叫的声音，内心的恐惧和无望渐渐蔓延到全身，化作泪水喷然而出。棺材颠簸的厉害，说明我还没有下葬，不，我不能被活埋。无助的泪水淹没我的眼睛，然而淹不淹没都一样，漆黑的棺材里本来什么也看不清楚。
棺材重重地落地声，我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此时我命重要，也顾不得疼痛，我疯狂的吼叫，带着此生最恐惧、最绝望、最变态的声音吼叫，四肢并用拍打棺材四壁。与此同时一帮女人合了过来，趴在我的棺材上大声嚎哭，简直把我的声音欺压在大海里了。其实也不能怪为我哭泣的亲人，是棺材太厚，减小了声音传出去音量。
我已经筋疲力尽，死亡的恐惧将我的五脏六腑撕扯的痛的让我窒息，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是棺材落地被震痛的，加上恐惧紧张所以导致肌肉撕裂般的疼痛。
我在漆黑的棺材里拼劲所有的力气，朝一个地方怕打呼喊。棺材外头与我平齐的地方哭泣的是我妈妈，我就朝妈妈哭泣的地方拼命呼喊：“妈妈，救救女儿，妈妈，求求你别哭了，妈妈，女儿没有死，求求你救我出去，求求你！”
外边的声音依然大过我，我是绝望的心如死灰，却又恐惧被尘土活活掩埋。
只听棺材外阴阳先生大声吆喝道：“下葬！”
悲悯的哭泣声更是一波强于一波。
那时我觉得我必死无疑了，我真是世上死的最凄惨的一个人，被活活埋葬，你说可悲不可悲？
棺材外边哭泣的女人纷纷被拉开，哭泣的声音远离了棺材，当下我却也累的筋疲力尽，声音嘶哑的连自己也听不见，真应了那句话，人霉了一颗豆豆都能打死你！我是触到霉心上了，关键时刻声音哑了，这是上天铁了心要我的命啊！
声音哑了，我就用脚踢手拍，说实话棺材里的空间本来封闭，心中焦急又恐惧，前面一番闹腾已经耗费了七成了力气，此时纯属垂死挣扎。
还没等下棺人前来，妈妈抢了个先扑在我棺材上哑声的哭着，妈妈也是哭了三天，此时也没有了声音，正时好机会，我在她出声的地方猛烈敲打棺材盖，妈妈哭泣的声音突然间收住，好像在贴耳仔细听。
我又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靠近棺材，好像在劝妈妈离开，不要耽误了下葬吉时，身边又来了几个女人，声音很小我听不见在说她们什么，我想还是在劝妈妈节哀顺变吧。
妈妈嘶哑的声音在棺材外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见，一时间棺材外很寂静。完了，一切都完了，一定是妈妈被人劝开了，棺材就要下葬了。我的天啊，泪水决堤了，我拼劲最后一口气拍打棺材壁，我宁愿累死在棺材里，也不愿活活慢慢被恐惧折磨死去。
头顶突然透进一道亮光，一时间我以为我来到了天堂，我已经死了。当亮光面积越来越大，我被晃的睁不开眼睛，棺材盖被完全打开时，妈妈抱住我失声痛哭时，我才知道我没有死，我得救了，是妈妈救了我。
我被哥哥背回了家里，四个壮汉抬着空棺材招摇过市，街道两旁的人纷纷张望疑惑怎么又抬回来了？那前面敲锣的人解答了他们的疑惑。大声吆喝道：“沈家小丫头起死回生了……”
我起死回生了？呵呵，这是一件多么神奇又新奇的事啊！我的这段起死回生的事情，传到了十里八乡，传了很久，而且越传越神，越传越玄乎。
不管他们传的如何玄乎，我每每想起这件事都心有余悸，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被生生活埋在尘土下千年万年，可悲的是都认为我死了，其实我没有死。总之谢天谢地，拿三姨的话来说就是阿弥陀佛，我还活着，好生生的活着。
妈妈和三姨都是信佛之人，认为我这好端端睡下去就醒不来，一定是撞了邪，给我请来阴阳先生做法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