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话音还未落的时候,贺仪姝就和曾付晏对视了一眼,个中意思也只有二人清楚明白。
她伸出手示意此刻看起来十分紧张的汤佳仪坐在沙发上,女人红唇紧抿,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就算脸上的妆容精致,看起来依旧是面无血色的惨白。
紧接着就是一段很长的沉默,贺仪姝二人也并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坐在她的对面。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最终女人似是终于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将头垂的更低了一些:“我恨他。”
“他是谁?”
“聂泽翰,我恨聂泽翰,恨到想要扒他的皮,啖他的肉,喝他的血……”
虽然对方未曾抬起头,但是旁人仍旧能听出那语气中压抑的恨意,很难想象此时那张低垂着的、被发丝遮盖住的脸到底是挂着多么疯狂的表情。
“可是,上次我们去‘誉衡塑钢’做初步调查的时候,汤秘书可不是这么说的,即使在第二次我又联系了你,你仍旧坚持你个死者之间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而且相当的友好。”曾付晏皱起眉,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今天突然过来,还说你恨他?”
“……”汤佳仪放在膝上的双手交握在一起,缓缓地抬起了头,眼圈微红,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我要求你们公司人事调取员工出勤记录,其中包括请销假等,所以你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还是坦白比较好?”贺仪姝见她纠结,便直接帮她说了,言语没有丝毫的润色和掩饰。
“没错,因为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个噩梦。上次在公司,还有别人在场,我根本就是羞于启齿!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处境和经历,那样大家都会瞧不起我,还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到这里,女人眼里一直含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她用手捂着眼哭出了声:“我被聂泽翰侮辱过,并且这种见不得人的肮脏关系一直都在持续着,直到他死了。”
“没错,你说得对,在几个月以前的那次公司年会上,我喝醉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受了伤,所以请了一周多的病假,我知道你们早晚都会查到我头上的,不如坦白来的痛快,我实在是不想每天担惊受怕,还要无时无刻猜测着你们何时会找上门来。”
“你为什么不报警?”曾付晏问。
“当时我吓坏了,而且早上醒过来的时候,酒店的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不知道是宿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就只想着赶快把自己清洗干净让后去治病……再后来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证据已经被我破坏的差不多了,只能安慰自己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毕竟这件事情要是捅出去,丢脸的可是我。”汤佳仪起先的语调还算是平静,可是说了几句之后,忽然又开始激动了起来:“没想到……没想到聂泽翰这个畜生拿着那晚拍摄的视频找到了我……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只能屈服了……”
“说实话,得知他死了的那一刻,我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轻松,高兴!到底也算是老天开眼,直接送他下地狱!”
“汤小姐,你现在的意思是,遭人强jian,控制长达几个月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点都没考虑通过报警或者别的什么手段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将对方绳之以法?”
“曾警官!你是男人,你当然说的出这种话,我也从未期待性别不同的人能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
曾付晏深吸了一口气,没再继续开口,心中不停的重复一句话:受害者是无辜的。
贺仪姝则是没有在报不报警的这个话题上面继续纠结:“经警方这两天的调查及聂泽翰妻子章若楠证实,他一直在外都另有住所,或许汤秘书能够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想要维持二人之间这种畸形的关系,显然需要一个比较私密的场所,像是酒店这类不够隐蔽的地方,肯定是达不到要求的。
汤佳仪听到她的问话,身子一震,随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
急促而又刺耳的警笛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路人不由得慢下了脚步看着突然停在路边的几辆警车,甚至于靠着路边商户也都有人探出头来,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
德昌街位于老城区,附近有几个很有历史的商场,倒闭了几家,剩下的大部分现在基本也都半死不活的经营着,算不上多热闹。因为新市区和各种经济区的逐步成立,静淮市就业人口发生迁移,这里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以前那么多了。
贺仪姝他们的目的地就在这条街上,是位于一家名为‘德怀商贸’的三层商场后的几栋上个世纪的居民楼,楼体破败,且唯二的出入口就是德怀商贸左右两边的两个不算宽敞的胡同。
走进去以后,不太长的胡同有些阴冷潮湿,两边的墙壁底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上面还爬满了青苔。
闻着鼻间那不知名的臊臭味,曾付晏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下面凹凸不平的地面走在最前面,嘴里嘀咕着:“怪不得咱们怎么查都没什么结果,这附近监控设备不完善,死角多,死者的行踪轨迹自然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的。而且丫的知道选这么个几乎是三不管的地方从二手房东那里租了个房子,系统里肯定没有他的记录咯!”
常彬哼哼着应了一声,随即道:“诶,根据汤佳仪的说法,这地儿可是聂泽翰经常带她过来的,那咱们所寻找的那个第四人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未必。”贺仪姝说道。
他们很快就通过了胡同,按照汤佳仪提供的地址,找到了那栋楼。等到了401那户门前之后,直接把老式的防盗门锁给撬了开,下一秒,从门缝里逸出了难以形容的味道。
专案大队自然是要打头阵的,要先确定内部环境完全安全之后,才能让技术和法医进去取证。贺仪姝三人动作都是极快的,房屋面积也就在五六十平左右,他们各自分散开确定各个房间的情况。
“安全!”
“安全!”
曾付晏和常彬在查看了厨房和卫生间后,先后大声的喊道。
砰!
贺仪姝则是端着枪一脚踹开了主卧那扇木质的门,门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她进去之后先是仔细又迅速的扫视了一圈,在确定没有任何死角之后,缓缓地将枪收回了腰间。
“贺队,你那边什么情况?”常彬一边问着一边往主卧走,然后在看清里面情况之后,下意识的吹了一声口哨。
这时曾付晏也到了门口,沉默了两秒,随即开口:“看来第一案发现场就是这儿了。”
卧室中央的双人床上光秃秃的只剩下了床垫子,上面的床单等物不知去向,但是那有些发黄的床垫上,有着大片的已经变了颜色的血迹。
往上看,床头那一边的墙壁上,正上方的屋顶上,都有着大量的疑似血迹。这些痕迹呈喷射状,符合大动脉被割破后的喷洒规律。
“进来吧,开工啦!”曾付晏回头,扯着脖子冲着门口那边嚷嚷。
丁子棋带着技术大队的人,拎着工具箱陆续进了来,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取证工作。他走过来只瞟了床上一眼,就淡定的将工具箱放在妥善的位置,边开着箱子边说着:“嗬,这出血量,指定案发当时就凉了。”
说完以后他用棉签取了样本,喷洒试剂之后点头:“是人血。”
他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墙壁等处的血液痕迹分布,接着分析道:“回去的时候我会做一个关于血液喷溅的模拟实验,应该能够还原案发当时死者的姿势,凶手所在位置等关键信息,不过呢……”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用带着手套的手去拨弄了铁质的床头两边栏杆上挂着的手铐:“这家伙,还整得毛茸茸的……是粉色的呢!”
常彬没忍住,‘噗嗤’了一声。
“我记得郑山那头给出的报告,死者的腕骨处有证据显示生前曾受过一定程度的损伤,甚至其中一边还有轻微的骨裂?”丁子棋挑眉问道。
贺仪姝点头:“对。”
“那些所谓的情趣用品可达不到那种效果,特制的手铐一般都有一定的保护作用,以避免用户意外受伤。”男人再次扒拉了两下床头的手铐,铁与铁的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眼前这玩意儿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手铐上面沾了一圈粉色的毛儿,若是死者发现不对劲用力挣扎,也许会造成那种伤害。”
“啧,这是死在温柔乡?”曾付晏撇嘴。
常彬皱起了眉:“可是汤佳仪那天晚上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潘毓敏和章若楠也都有时间证人。”
贺仪姝本来在卧室里转着圈的左看看右看看,听到他们的话后,就停了下来,双手叉腰停在了窗边。
她看着窗外,根本没有什么风景,从这里只能看到德怀商贸那绿色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目的光:“所以,全部的线索又都指向了……”
“那个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