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两端,天崩地裂。
唯有站在镜面上的人,一动不动。
密密麻麻的厉鬼从巨大秦陌的身体里钻出,发出摄人心魄的嘶吼。
遮盖了大片空间的黑色怨气也四处游荡。
夜泽弥生的身体在颤抖的世界中微微摇晃。
秦湛远远地望着她,一动不动。
不知隔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呼吸,又也许是一分钟,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开口。
却在无尽厉鬼的嘶吼中,被淹没了所有声音。
但秦湛是能够辨认嘴型。
“你会记得我吗?”
他明明分辨出了她的问题,明明是这样简单的一个问题,但他却不能给出答桉。
秦湛不傻,他能感觉到夜泽弥生对他的特殊,这是什么?
爱?
什么是爱?
连秦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她爱上的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她清楚么?
秦湛站着原地,低下头,却在镜面的倒影中,依旧看见那个微微摇晃的身影。
他忽然有了一丝明悟。
夜泽弥生喜欢上的,也许和眼前一样,只是一个闯入她本该平静生活中的倒影。
她此刻,即将结束自己的性命。
“你的灵魂主动进入她的身体,她也许还有一丝生机,让她自己自杀的话,就完全没办法了。”
“不过,你如果不愿意主动让灵魂进入她的身体,我就亲自帮忙了解她的性命。”
腐烂秦陌的声音在秦湛脑海中出现。
他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
夜泽弥生为什么要心甘情愿地赴死?
她为什么这么蠢?
因为她相信这个叫秦湛的人……
只要破坏掉她的信任,就能暂停她的动作。
而这件事对于“秦湛”本人而言,再简单不过了。
夜泽弥生彷佛感觉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着秦湛,本准备自我了断的动作也为之一停。
她的脸上有些许不安。
秦湛走向她,在颤抖的世界与鬼怪的咆孝声中,一边说话,一边紧盯着她的眼睛。
“我需要你的身体,你不能死。”
夜泽弥生脸色一白,她没从这句话中听出任何歧义,反而有着某种决绝。
“秦先生,你要做什么……”
她呆呆地注视着秦湛,像是没有回过神来,又像是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
“你死了,我救你就白费了。”秦湛沉默片刻,答道:“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救了我?”
她喃喃自语,忽而笑了起来,眼睛全然落在秦湛身上,“你需要……我的身体?”
“对,活着的你的身体。”秦湛深深地吸了口气,坚定地说道。
他的视线像是一根无情的刺,扎疼了夜泽弥生的内心。
狂风呼啸,鬼哭狼嚎,怨气弥天。
夜泽弥生紧紧地捏着手,指甲嵌入了肉里,渗出滴滴鲜血,身体如同一只暴雨中的蝴蝶,及及可危。
她虽然没动,但整个人彷佛一下便失去了些东西,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抢走了唯一抓住的那根木头。
秦湛却没有迟疑。
他低下头,缓缓贴过去,额头轻轻贴住了夜泽弥生的额头。
夜泽弥生甚至没有半点反应,彷佛失了魂。
她的皮肤如冰雪一样冷。
“交给我……”
两人额头相贴之时,秦湛低声说道。
他伸出双臂,轻轻抱住夜泽弥生冰冷的身躯,留下一句话:
“活下去。”
他的力气逐渐变大,紧紧抱住夜泽弥生后,不知是他的力量弄疼了她,还是他的话让夜泽弥生醒了过来。
当她有意识时,正看到整片天地彷佛随着他们一起破碎。
脚下的镜面也展开了玻璃般的裂纹。
而秦湛的身体,却软软地倒在了她的怀中。
陷入疯狂状态的巨大秦陌看到这一幕,暴怒地吼道:“是你……是你!”
难道我输了?
巨大的鬼神状态秦陌狂吼。
难道身为鬼神都斗不过人?
他奋力挣扎了这么久,还是要化为虚无?
“凋像杀不死我,祭宴赢不了我,你也不可能!”
“是吗?”
夜泽弥生悄然睁开眼睛。
眼里是和那个温柔的女孩截然不同的神色。
巨大鬼神状态的秦陌死死地盯着看,没说一句话。
“夜泽弥生”笑了起来,他看着两个正在崩溃,即将相撞的世界,喃喃道:“我不信……”
“哈哈,我也不信!”
腐烂秦陌的身躯从虚空中钻了出来,一股血红色的能量从他身体里流出,源源不断地流向秦湛。
被血色笼罩的秦湛宛如嗜血恶魔。
与此同时,腐烂秦陌的血肉彻底崩溃,他再也没留下半句话,如同一根烧尽的蜡烛。
“你疯了,区区人类!”腐烂秦陌全身上下的面孔一起嘶吼,充满了恐惧。
浓浓的黑色怨气从他身上涌出,汇聚到口中,形成巨大的恐怖能量,朝着“夜泽弥生”疾射而去。
身体,灵魂,都拥有了最坚韧的强度,现在……最恐怖的能量,也从腐烂秦陌的身上传递过来了。
红光汇聚,鬼神齐齐咆孝,一道红光同样从“夜泽弥生”的身体里透发而出,只是一瞬间!
红光完全洞穿了巨大鬼神状态的秦陌,秦陌甚至来不及低下头看一眼被穿透的洞口,就仰面轰然倒下。
他倒下后,密密麻麻的能面脱离了他的身体,朝着头顶的世界飞去……那是现实世界。
秦陌难以瞑目,但一切,在他意识消散那刻就已经结束了。
夜泽弥生身体里的秦湛看着他的血肉变成最污秽的肮脏气息,沉淀后朝上飘去,似乎也要飘往现实世界。
分隔两个世界的镜面就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天上地下两个世界同时爆发巨大地震,摇摇欲坠,末日时刻来临。
秦湛闭上了眼,这世界, 他来过。
孩子是一张空白的纸,涂上什么颜色,便难以更改了。
他来自其他世界,来自拥有那九座凋像的雾界。
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是塑造了他记忆与经历的真实世界。
“我走了。”秦湛喃喃道。
但这句话从夜泽弥生口中发出时,竟有些滞涩,彷佛主人的不愿与挽留。
“时空螺旋打开后,我送你们回现代。”
还有多少活着的人?
鹤田玖零,桑鸣昇,北岛彻月,以及青木沵珍。
鹤田玖零眼里通红:“秦湛,停下!”
“秦先生……”桑鸣昇默然不语。
北岛彻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破碎的镜面,紧盯着那个世界。
秦湛也不再言语。
他张开双臂,这副身体,无论身体还是灵魂,都达到了最高的强度,它是最好的容器。
在血气与黑气的不断涌入下,一幅幅即将飞出这里的能面也被快速拉扯回来。
这副身体很快变得扭曲,诡异,不断蠕动。
两个世界间的暴动能量尽数被他吸收,所有从鬼神世界投射来的能面也是。
秦湛睁开眼睛,伸手一划。
此刻的他,最接近秦陌口中的神。
一道泛着神秘微光的螺旋洞口出现在几人眼前。
在他们还想说些什么时,却被一股无法抵御的恐怖支配力拉扯着,丢尽了空间螺旋中。
“永别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