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怒火中烧,这简直是在趁火打劫。看着朱雨馨脸上潮红的烧痕,我知道她正发着高烧。大雪封山,想要送往县里的医院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外面的世界冰封雪覆,朱雨馨若是再受风寒,恐怕生命将会更加垂危。
看着朱妈悲痛欲绝的样子,我安慰她说:“朱妈,别着急。我知道你女儿还有这一难,所以我才不顾生命危险,带回了灵脂米。你现在需要去找木炭,必须是九成干燥,不能有一丝潮湿。将木炭研磨成粉,与五灵脂一同炒制,然后让她服下。”
五灵脂,也被称为灵脂米,其实只是名称不同而已。朱妈看着我手中的几粒类似老鼠屎的东西,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疑惑地问:“这真的有效吗?我的女儿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我明白朱妈的恐惧,毕竟人命关天,我也感到害怕。但此刻,我只能依靠这个方法来救治朱雨馨。
我对朱妈解释道:“这五灵脂生用可以行血止痛,治疗各种心腹部疼痛,产后瘀血引发的疼痛,以及蛇、蝎、蜈蚣等毒虫咬伤。炒用则具有止血的功效,用于治疗妇女血崩、月经过多、赤带不止等症状。这些都是医书上记载的用法。至于能否救她的性命,就看你如何选择了。我已经尽了我所能。”
夜幕低垂,朱妈手握五灵脂,犹豫未定。而朱屠户却已铁了心肠,他蓦地起身,步履匆匆至锅屋,毅然熄灭了炉火,将木炭一一掏出,压成细末,交由妻子翻炒。
我未曾离去,守候于门外,心头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期盼着朱雨馨能够安然无恙,她本是位善良的姑娘。望着朱妈忙碌的身影,进进出出,递水送药,直至两个多时辰过去,天色渐暗,她才带着一丝笑意步出房门。
我忍不住询问:“事情可顺利?”
朱妈轻轻颔首,却未多言。我心知肚明,女子之事,男子不宜多问。得知她安好便足够。那时,朱屠户突然跪在我跟前,重重磕头,我连连说道承受不起,劝他速速起身,但他如何也不肯,直至磕完一百个响头方才站起。
目睹朱屠户头上鲜血淋漓,我心中感慨万千,此人真乃有担当之辈。一百个响头,即便是简单的弯腰起立,亦是一番劳累,何况他如此用力。我对他说:“就凭你这一百个响头,救你女儿便是善举。父慈子孝,愿你今后勿再杀生,积德为善,以免遭祸。”
朱屠户已然力竭,我所言他或许听之不清,只是机械地点头。我叮嘱他几句,让他回家休息,满头的血迹实在令人不忍直视。我便取下他家梁上悬挂的死胎,此物对我而言,大有用处。
周媛这个家伙,总是缠着我不放,一心想要我把那块金锭交给他。我之所以不肯轻易放手,并非是贪恋那金闪闪的诱惑,而是深知一旦交到他手上,不出今晚,他就会输得一干二净。
在东北这块土地上,有两种天气足以致命。一是连绵不绝的阴雨,另一则是铺天盖地的大雪。人们常说,阴雨连绵时,便是家长训子之时;而在东北,这样的天气里,人们除了不出门打老婆孩子外,便只剩下赌钱可做。如今,大雪封山,无疑成了赌徒们狂欢的盛宴。
到了晚上,周媛就像一只顽皮的猫儿,找到了我家这个温暖的角落,死皮赖脸地待着不走。他的脸皮之厚,任凭你怎么驱赶,他就是纹丝不动。无奈之下,我娘还得招待他一顿晚饭。
记得之前回家的路上,朱屠户慷慨地送给了我一块猪坐臀肉,那是猪身上最为肥美的一块。我娘巧手烹饪,做了一顿香喷喷的饭菜,上面是酥脆的贴饼子,下面是炖得软烂的菜,香气四溢,让人垂涎三尺。
在那个岁月里,有一道菜肴,人们俗称“一锅出”。这道菜的制作颇为特别,将炖煮的蔬菜和贴在锅边的饼子一同烹制。锅底沉着沉甸甸的猪坐臀,油润的豆角与土块般的土豆交织在一起,而那玉米面制成的饼子紧贴着铁锅的边缘,仿佛守卫着这份丰盛。
每当佳节来临,家家户户才会准备这样的盛宴。我对此也充满了渴望,那味道至今难忘。豆角翠绿,软糯中带着些许嚼劲,土豆则已炖至无棱无角,轻轻一咬便化于口中。而那些吸饱了青菜香气的排骨,其滋味更是美妙无比。
在这样的美食面前,二锅头便是最佳的伴侣。周媛与我共享这人间美味,无需多言,我们各自抱着碗与锅,尽情享受,仿佛彼此之间不存在任何隔阂。
酒足饭饱之后,周媛便在我的家中安顿下来。他似乎能在任何角落安然入睡,哪怕是柴房,只需铺上稻草,裹上棉袄,便能沉睡如死猪一般,无所顾忌。
夜幕低垂,大雪纷飞,我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地窖。手中提着自朱屠户家带回的死胎,将其悬挂于窖顶,一根木棍支撑着它摇摇欲坠的身躯。安置妥当后,我便回到温暖的床铺,沉入梦乡。
深夜,一声猫叫划破了寂静,我却无动于衷。不久,地窖传来一声沉闷的啪嗒声,我心里清楚,那只黑猫已经跌入了我设下的陷阱。我打算让它在黑暗中与死胎为伴,直到饥饿教会它顺从。饿上十天半月,我相信它会不再狡猾。
猫,这种生灵,传说拥有九条命,哪怕饿上一个月,也未必会丧命。然而,饥饿过后,一口食物足以让它对你俯首称臣。
那件事过后,我将猫的哀嚎置若罔闻,任它在地窖里呼天抢地,我只是冷眼旁观。
这个冬天异常严酷,夺走了许多人的生命。村中有三位老人相继离世,他们的家属找到我,希望我能为他们送行。我点穴安葬,尽心尽力,最后得到了五百元的酬劳。然而,周媛这个无耻的胖子,总是跟在我身后,蹭吃蹭喝,更甚者,他还偷取了人家的垫背钱。
在葬礼上,人们会在棺材中撒上一层钱币,这是给逝者的垫背钱。周媛趁着众人不注意,潜入棺中捞取这些钱财。我目睹了这一切,却选择了沉默。他既然敢拿这等不义之财,就让他拿去吧,总有一天,他会因此受到报应。
周媛总是跟在我身后,却意外地成了我的得力助手。不论是挖坟还是吊棺,他总是一肩挑起重担,偶尔还要背负尸体。他虽然厚着脸皮向人索取报酬,但那些雇主本就对此类事务避之不及,因此乐意支付些许金钱以换取心安。
随着岁末将至,朱屠户一家拜访了我的家。朱屠户为人朴实,肩上扛着半扇猪肉,手里还提着一颗大猪头。他的妻子和女儿朱雨馨则带来了浓郁的曲白酒,来向我拜年。尽管我年纪尚轻,但在村中的辈分却不低,他们家的拜年,我自是当之无愧。
我母亲见此情形,喜出望外。家中正愁着年货不足,如今有人送上门来,自然是热情接待。三位妇女坐在井边洗菜腌肉,而我则与三位长辈在堂屋中忙碌。
朱屠户此行除了拜年,还有一事让我颇感意外——他竟想为女儿提亲。在农村,十七八岁的姑娘谈婚论嫁本是常事,但提亲的对象竟是我,这让我难以接受。
原因无他,只因全村皆知我曾见过朱雨馨的身体,这意味着她的清白已失。若我不娶她,她便再难嫁人。更糟糕的是,关于朱雨馨怀有鬼胎的流言蜚语也在村中传开,除了我,又有谁敢娶她呢?
我也算得上是个适婚的青年了。年近三十,家中长辈自然盼着我能早日成家立业。然而,当朱家的雨馨被提为妻选时,我的心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她曾怀过不可言说的孩儿,这让我内心充满了犹豫。更别提,我母亲那一关似乎难以通过。
母亲并非刻薄之人,但她绝不愿意看到我娶一个无人问津的女子为妻。她对儿媳的唯一期望,便是能延续家族血脉。但朱雨馨,经历了那样的磨难后,能否承担起这份重任,实在是个未知数。
朱屠户,他对未来女婿的期盼之情溢于言表,甚至慷慨解囊,送上了丰厚的彩礼。在乡间,嫁女本就是索取聘礼的时刻,可朱屠户如此大方,反倒让我难以拒绝。那可是整整一万大洋,对于他家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周媛那厮,脸皮厚得可以,竟公然在众人面前跪拜朱屠户,口口声声称对方为岳父。但朱屠户对此并不买账,他知道,最终的决定权在我。
面对这桩婚事,我犹豫不决。朱雨馨的确是个好姑娘,但我又不能不顾及母亲的意见。于是,我找到了母亲,将她请到内室,详细地向她述说了朱屠户的提亲之事。我有些局促不安,毕竟这样的经历对我来说还是头一遭。
母亲听罢,立刻表示反对。她让我留在内室不要出去,由她去应对。我依言坐在屋里,耳朵贴近窗边,聆听着母亲的言辞。她对朱雨馨评价颇高,唯独担忧她可能无法生育。母亲强调,我们姜家三代单传,若无后嗣,那是万万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