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断续续醒过几次,身边风景都不一样,还没来得及问,又被高热折磨的人事不省。
等周秩彻底清醒的时候,他们正在一处吃食摊里。
他缩在母亲怀里,神色厌厌,母亲喂了他一口混沌,菜馅的清汤混沌。
一口混沌下肚,暖意从胃传递到四肢百骸。
“终于醒了。“父亲笑着舀了一个混沌喂过来,周秩把脸埋进母亲怀里。
混沌铺子是个老婆婆带着孙女在经营。
老婆婆看周秩病殃殃的,送了他一个自己缝的碎花布老虎。
周秩抱着布老虎,被母亲抱回了他们歇脚的客栈。
他父亲因为周秩拒绝的表现,有点失落,没进房间,而是交代了母亲一句,然后出了客栈。
周秩眼巴巴看着母亲,“娘,我们为什么要离开村子。”
母亲的回答冷漠,“村子里人都死了,我们自然要离开。”
死亡一词砸到周秩头上,砸的他有点茫然。
他从大牛身上明白死亡所代表的含义,然而还是不明白那么多人前一天还能说会动的,怎么就死了。
但周秩知道,他们好像回不去村子,见不到二丫了。
他又想起父亲剑下的大牛娘。
在他心里,父亲是高大勇猛,无所不能的代表。
可他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对大牛娘下手。
“是爹爹吗?”周秩就他看见的有限的场景,对母亲寻求答案。
“不是,”母亲低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你爹动手前,他们就已经死了,你看见的不过是一群被操控的低等诡物。”
这是周秩第一次接触到诡物这个概念。
但年幼的他被父亲不是杀人凶手这件事占据全部心思,没有特别看重母亲所说的诡物。
在周秩看来,父亲杀了占据大牛娘身体的东西,父亲是个大英雄。
一时间,他对自己不理会父亲感到了愧疚。
所以在周翊回来后,周秩对自己父亲张开手,求抱抱。
周翊乐的找不着北,在周秩脸上连亲了好几口。
周秩一家人在这个城镇里住了下来。
父亲在酒楼做账房先生,母亲绣一些香包补贴家用,而周秩每日和父亲学认大字。
父亲还买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树,角落里还有一口井。
夏天,他们一家人饭后在树下乘凉。
秋天,周秩会坐在父亲做的秋千上玩。
等冬天,屋檐下挂着腌肉等干物,周秩拿木棍赶走对此虎视眈眈的野猫。
平静的生活让周秩几乎忘了记忆里的村子。
只是偶然噩梦惊醒,他会想起河里挣扎的大牛,还有和他说话会脸红的二丫。
时光如梭,转眼三年。
周秩十三岁了。
他在巷子里认识了新的小伙伴,每日约着一起拿着木棍扮家家。
爹娘并没有送他去学堂,父亲教他了一些拳脚功夫,还扔给他一本自己编的阵法。
至于母亲,周秩和母亲的关系依旧不咸不淡,能说上几句话,生病时母亲也会用那双温暖柔软的手安抚的摸摸他的头。
周秩在爹娘卧室看见一副挂着的画。
画上的是鹅黄色衣裙的母亲,拎着一盏竹制的兔儿灯,对着画卷外的人笑的灿烂,背后是熙熙攘攘的行人还有灯火。
母亲这种笑容只对父亲才露出来过。
画卷有些年头了,但被保养的很好,看得出来主人对其爱惜程度。
从这幅画,周秩能窥见父母的感情之深,同时困扰他多年的宣判还是在心头。
母亲说,不喜欢他。
母亲说,生下他是个错误。
尽管母亲对他态度有所缓和,但这些话始终像一根经年的刺,深深扎在周秩心口,拔不出,想忽略又隐隐作痛。
但很快周秩就没时间想童年伤痛了。
因为他有天早上睡醒,亵裤湿滑,黏糊糊的贴着。
周秩有点懵,十三岁的脑子里只盘旋着一句话:吾命休矣。
他自认为自己这是得了什么病。
在床上呆坐了一刻钟,从出生到现在所有记得的事都想了一遍。
以前的事他觉得自己除了没和二丫他们告别外没什么遗憾,而今天还约好和巷子口的范进一起去看他喜欢的女孩。
受父亲影响,周秩面对大事时向来是冷静的。
他默默爬下床换了一身衣服,把换下的衣物洗干净晾好后,回房间展开纸,举起笔开始写遗书。
周秩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写到院子里埋得的珍宝给父亲保管,能烧的烧给他时,眼泪啪嗒啪嗒的砸在纸上。
眼泪把写好的遗言砸的晕开。
这一幕被推门而入的父亲撞个正着。
周秩抬眼,哑着声音:“爹,我要死了。”
老父亲好久没看见他哭过,当下慌忙询问。
在问清楚什么情况后,不道德的父亲当场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哎呀…哈哈哈哈…”父亲注意到周秩又委屈又不解的眼神,好不容易止住笑。
给周秩讲解了一番这是正常现象,每个男人都会经历的。
父亲拍拍他的肩,对上周秩恍然大悟的表情,还有的满脸泪痕,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周秩:……
他看了看大笑的爹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写了一半的遗书,登时恼羞成怒,把父亲往外推。
在房间把幼稚的遗书撕碎泡水倒花盆里了。
等范进来找他的时候,父亲已经去酒楼上工了,母亲对他态度依旧如常,这让周秩放心不少。
周秩和范进一起出门,装作不经意的问范进,“你…就是…有没有…”
他觉得这事实在难以启齿,在自己朋友逼问下,吞吞吐吐的描述,“就是…就是从尿尿那地方出来的…不是尿…”
范进听明白了,对着周秩挤眉弄眼,“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不就是那档子事吗?”
他拍着胸脯,“你和我去帮青妹妹打水,我给你看好东西。”
周秩和范进跑到巷尾刘青家。
十五六岁的刘青聪慧能干,一个人抱着大瓦罐去别人家院里取水。
周秩对她招手,“刘青姑娘。”
没听见范进声音,周秩侧头一看,这家伙看刘青看的入迷。
他忍不住用手肘撞范进,范进这才回神,红着脸去接刘青手上瓦罐,“青妹妹,我来帮你。”
刘青避开范进的手,对周秩不好意思的笑笑,转头对范进冷脸以对:“谁是你妹妹,再乱叫打烂你的嘴。”
范进没在刘青这得到一个好脸色。
周秩对此爱莫能助。
但沮丧的范进没忘记自己承诺过的事。
偷偷摸摸给周秩塞了一本画册。
“这可是珍品,用钱买不到的…”范进一脸忍痛割爱的表情,“还是我从学堂柳胖子那赢过来的,借你看看,回头还我。”
周秩好奇接过,封面写着“二虫之事”,翻开一看,第一页就是没穿衣服的男女叠在一起。
当场周秩脸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