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简单朴素灰色的单人床上，男人额间汗珠如雨，嘴里喃喃着不清不楚的呓语。

就像从猛兽嘴里中逃脱一般，男人突然猛地睁眼，两只眼睛在黑暗中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缓了一会，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只是在做梦。

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白色背心，被汗水打湿了大半，摸摸索索中，开了床头的灯。

床头的柜子上面，零落着几瓶褪黑素，还有一张被摆得格外规整的木框照片。

秦天看向自己床头上照片，神色复杂。

照片上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肩上坐着一个一脸严肃的小男孩。

“爸……”

自十七岁起，秦天就没有好好睡过觉。

秦天看了眼手机，凌晨四点半，他猛地从床上跳起，然后把身上湿透的背心一脱，一直脱到裤子，最后脱了个精光后进了浴室。

秦天在浴室里清洗着自己发酸的身体，说实话，他已经有三天没洗澡了。

从三天前开始帮被害人家属奔波。

这是秦天进入市区刑警支队以来第一次参与的案子，他对被害者以及被害人家属深表同情。

本来以为只是一件普通的故意杀人案件：嫌疑人马良山杀死了相处三个月的女友。

这本来不是一件难破的案子，死者也没有太多的社会关系，再加上马良山这混账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就有案底。

从死者刘春兰的社会关系排查，加上现场血迹的指控，秦天他们第一时间就强制拘留了马良山。

第一时间往检察院提请了批捕，这个案子前期除了马良山苍白的否认，基本走得很顺畅。

当案子终于往法院那边走得时候，秦天才觉得石头落下了，同刘春兰的家属们一样，就等着给马良山判刑呢。

谁料，法庭之上，偏生变故。

马良山家里有个搞房地产的爹马涛，在龙城这个地方，可谓是家大业大。

也因为这个，初审当天，龙城大大小小的媒体集体团建，就是为了抢得第一快讯。

马涛对着儿子虽说是很铁不成钢，但因为是独子，也因为忙于家业，任其野蛮生长。

真摊上事，老爸终究不可能不管儿子的。

据说，马涛特地给儿子安排了一个律师，界内的金牌。

所以马良山才能有恃无恐到现在。

秦天不是龙城的人，对马良山家底不了解，了解了以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显然，面对这次案件，马良山那边派来交涉的律师，俨然一幅胜券在握的样子。

必定不是第一次帮马良山善后了。

初审，法庭之上，马良山的辩护律师就原告这边“证据不足”多方面辩驳，最后审判被判定为“正当防卫”。

……

水从秦天头顶流过他结实的胸膛、腹部、大腿、小腿，他脑子里浮现着的是被害人家属那张面如死灰的脸。

“小秦，算了吧，对方那么强，我们只是普通人家，斗不过。”

秦天耳边响起被害人母亲的声音，无奈又彷徨。

他猛锤了一下浴室的墙，骨头都被锤出了“咯吱”的声音，可他却浑然没有感觉似的。

凭什么！

马良山“正当防卫”？

亏那法庭上的老头能昧着良心敲下锤子！

被告居然被无罪释放了。

如果真是这样！前期的刑侦工作算什么！

记忆里穿插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秦天的手越发握地紧。

他讨厌律师这种职业的存在！

他觉得这些人就是混淆世界黑白的存在！

或者说他们心里根本没有黑白，只有利益！

为了利益，再违心的话都能说出来。

所以，秦天在这世界上最讨厌的职业就是律师。

秦天在浴室里发了一通火后，从浴室走出来，重新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物，然后看了一眼床边的闹钟。

五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才到六点。

因为马良山的案子已经告了段落，陈队特地给他休息几天，不过他今天还是得回趟警局。

出门前，秦天看了看自己冰箱里的东西，索性也不吃了，直接往警局里走。

“唉，小秦，这几天不是放了你的假吗？怎么还往警局跑？”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比秦天年长个八九岁的警察，秦天今年二十二。

按照资历，这个警官估摸着三十出头的样子。

但他一脸的浩然正气，看上去依旧很年轻。

“陈队早。”秦天很有礼貌地对陈凡问了好。

陈凡脸上荡出了笑意，满眼都是对秦天的赞赏。

别的不说，秦天这孩子，确实是他们这班的佼佼者，同年上来的这几个新兵蛋子就数秦天最上进。

人也是人高马大的，每天似乎都有用不完的能量。

“果然啊，年轻就是好。”陈凡感慨了一句。

陈凡拍了拍秦天的肩，然后爽朗地大笑起来。

“对了小秦，马良山的案子，有转机。”

“是不是抓住关键证据了！”秦天眼里闪烁着光。

“嗯……这倒是不能确定，这个案子物证单薄，现场有打斗痕迹和两人血迹，最后会判定‘正当防卫’也是情理之中。”

“陈队。”

“别着急小秦，我知道你对这个案子上心，所以靠人情请了个外援，本来想谈妥以后再告诉你的，既然你今天来了，就一起聊聊案子。”

“外援？”

“嗯，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全国不敢说，但起码在龙城，他还没有过败绩。”

“他？”

“嗯，我的男朋友，那个，准确的来说，是我前男友。”陈凡波澜不惊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天正好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差点没拿住。

什么！

男朋友？

陈队的话暧昧不清，秦天对这种事又知之甚少，一时间不知道“男朋友”是男性朋友还是男性伴侣。

“不过，已经是前男友了。”

陈凡一句话对“男朋友”定了性。

陈队居然是……

“那和前男友见面，不会尴尬？”秦天说出这句话以后，突然觉得自己没长脑子。

“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不至于为了这个撕破脸皮，虽然说当时吧，还是人家甩了我，不过，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