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後。
刚刚下过一场雨,山中的空气潮湿而清新。
太阳自云後探了头,绽出万丈光芒,林间浮起淡淡的雾气。
许夭不时驻足,仰头眺望树梢间跳动的光亮。沈放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著他,满脸笑意。
木屋的小窗後,并肩立著蓝翎与镜玄。
望著徜徉在林中小道上的二人,镜玄低语:“凤歌的毒已解了,但他的身体太虚,昔日又损伤过气血,还需多调养些时日,以免日後隐疾复发。”
“他以为那解药只是普通的补药呐。”蓝翎唇角轻扬,“若是他知道毒性已去,必定一刻也待不住。所以,我们还是先瞒著他为好。”
凝视蓝翎沈静的侧脸,镜玄深情地将他揽入怀中:“蓝儿,一切听你的便是。”
“嗯。”蓝翎微微笑著,将头倚在了镜玄的肩上。
“夭,林中风大,你身体还没好利落,我们早点回去吧!”半个时辰之後,沈放关切地提醒许夭。
静静地望了一会绵延入远山的绿意,许夭回过头来微笑著开口:“沈放,带我去见识真正的大漠吧。”
“现在吗?”沈放愣了一下。
“是啊!当年听你说了大漠,我就老想去看一看。”许夭背著手来回踱步,星眸中光芒闪耀,“不知大漠是不是和我梦里见到的一样?此刻我们虽身在塞外,眼前却只是绿树群山,我不想……留下这个遗憾。”
定定注视了他半晌,沈放沈声道:“你跟我来!”
下山之後,因为许夭从未骑过马,两人便共乘一匹青骢马动身。
沈放单手驾驭著马匹,另一手护著许夭,纵情驰骋於旷野。
马蹄激起的尘沙飞舞,劲风扬起了他们的头发。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自由疾驰的快乐令许夭兴奋不已,忍不住大喊出声。
掠过莽莽逶迤的山脉,穿过荒芜的戈壁滩,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渐渐出现覆盖整片大地的厚重金黄。
许夭惊叹地张大了嘴。
遍地黄沙从脚下漫延至天尽头,跌宕起伏的连绵沙丘,一望无垠。亮闪闪的阳光洒遍辽阔沙海,岁月摧枯拉朽的力量,似已淹没在这浩瀚明黄之下,化为无形。
沈放策马慢行,细沙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
比起江南水乡的温软、中原的繁华富丽,这茫茫黄沙另有一种卓然雄浑的刚烈气质。跻身于空旷、辽远、奔放的大漠,天与地再无任何阻隔,徜徉心中的唯有坦然和淡定。
“……沈放,谢谢你。”
眼眶有些潮湿,许夭低声道。
身後的人勒停了马匹。
“想去我们的宿营地看看吗?”沈放的语气深沈,“它位於大漠深处,是仅有的一片绿洲,有湖有树,碧草丰茂,你会喜欢的。”
许夭轻轻点了点头:“我相信,那里会是个很美很美的地方。但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去。沈放,我要走了。”
沈放沈默了片刻:“那个皇帝还在逼你?”
“不。是我的心,做出了决定。”许夭深深垂下了头,“……对不起。”
深吸了一口气,沈放朗声笑道:“一直强求的人是我,以为总有一天能让你回心转意。虽然认识你在前,我终究还是败在他的手下啊。”
“……沈放,你是个铁骨铮铮的磊落汉子,就似这大漠般令人钦佩。我向往和你一起过自由奔放的生活,可是……我的心已被那个人生生网住,即使会疼,会流血,无论去了哪,我都会身不由己,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你说这种话,不怕我绑了你就走?你忘了我是干什麽行当的吗?!”沈放突然声音一沈,眼眸危险地敛起。
许夭不禁怔住。
瞧见他的样子,沈放再度笑出声来:“若按我的性子,绝对会不管不顾地先绑你回营地再说。但是,现在,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许夭舒了一口气,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在故意吓唬我。你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否则我也不会对你说真心话了。”
耳畔传来温热的呼气,只听沈放咬牙道:“夭,我还真想再粗莽一回……”
许夭的身子又是一僵,沈放却已掉转马头,策马沿著原路返回。
耀眼夺目的沙海渐渐被抛在身後,许夭自马上留恋地回望,似要把这份壮阔永远留驻心底。
“夭,奉劝你赶快离开此地吧!否则难保我不会改变主意,到时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呼啸的风声中,身後响起沈放爽朗的大喊。
许夭无言地点著头,泪水已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