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早已悄然而去,再次来到上林苑,积雪已经化得差不多,太液湖的一汪碧水盈盈可情,碧波荡漾。杨柳新芽刚露,点点翠翠,随风舞动,好不可爱。
慕容初带着子青来到那日与赫连叡相遇的地方,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慕容初暗自好笑:“真是一时脑热!又没有事先约好,这里又偏僻,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来呢?”
正准备要离开,只听见身后有女子呵斥之声响起:“什么人站在那里,见了芸侍君还不过来?想要作死吗?”
慕容初瞪时有些恼怒,强忍怒气回转过身,却见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长得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楚楚动人。一身锦缎华衣,一脸矫情的站在那里。他身边的婢女趾高气扬的叉腰呵斥道。
子青贴在慕容初耳边,轻笑道:“奴婢看这侍君的眉眼身量竟和王爷您有些相似呢!不知道他现在得罪的是当朝梓童,会是什么样子?”
慕容初等不着凌源侯,心里闷闷地,不耐烦得很,小声对子青说道:“烦人得很,子青你去震喝他几句。本宫先回宫去了。”
子青笑道:“知道了,王爷。”
芸侍君见慕容初不搭理他,双手叉腰,怒气冲冲,冲到慕容初面前,竟狠狠出手将慕容初推倒在地,指着他骂道:“哪里来的奴才!见了本侍君竟敢不行礼转身就走!”
慕容初一时手足无措,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出手伤他。今天反被一个小小侍君推到在地,他又惊又羞,就这样颓坐在地上。
子青大惊,又急又气,扶起慕容初道:“王爷,你没事吧?对不起,王爷。是奴婢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王爷,是子青没用。”慕容初只是失神。子青从未看慕容初如此失态过,一时气的眼眶大红,手里的拳头不自觉得握紧,正要冲去教训教训芸侍君,不想却被慕容初暗中按住。
芸侍君听子青唤慕容初为王爷,又见慕容初的容貌惊为天人,对他的身份便已猜出六七分。他轻蔑的上前,含笑道:“原来是梓童啊!梓童好。奴才北苑舒雅轩如芸见过梓童。”他神色甚是不恭,行礼也是简简单单带过,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北苑是皇帝男宠的住所,慕容初身份特殊,因此并不住在那里。虽然慕容初独宫而居,但也听时常听宫人谈起,对于北苑的事也是知道一二。
这如芸是赫连叡在慕容初生病卧床的这一段日子里新纳的侍君,相貌算不上是北苑中的极品,但也是姿色天然,占尽风流。赫连叡对他宠爱非常。几乎夜夜召幸。
可惜,这如芸却是个不知惜福的。平时便不将后宫的妃嫔放在眼里,屡屡出言不逊。前日,后宫诸人都去给皇后请安,宋贵嫔看不惯如芸一个小小男宠仗着皇帝的宠爱,对自己几番不敬,几乎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便要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难堪,不想却被如芸气得动了胎气。
皇后要责罚如芸,被赫连叡拦下,对于宋贵嫔,赫连叡只是好好安慰了一番,赏了一些东西也就罢了。如芸非但没有受罚,反而宠爱依旧。赫连叡一向自持黑白分明,赏罚有道,将后宫的事物交由皇后处理,不想这次竟为一个小小男宠插手后宫,而且如此偏私护短。引得后宫揣测不断。
一时间,泽国后宫无人敢出其莠,万花丛中皆是如芸一枝独秀。
慕容初早被子青扶起,脸上挂着惯有的疏离柔媚的笑意,道:“芸侍君怎么大寒天的出来逛园子?”
如芸恍惚一刻,继而不屑道:“是啊,奴才也只是忙里偷闲罢了,哪里及梓童啊,每日无事。”
慕容初浅笑道:“也是。像本宫这样的福分并不是谁都可以有的,芸侍君出身卑微。即使到现在,还是没有习惯什么叫做福分天成。这样的大寒天,还专程出来给本宫请安。是想看看本宫有没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泽国的后宫男宠皆是朝中大员从小圈养在家,最后敬献给皇帝,以谋求各方利益。称之为本家。他们一般都是平民出生。一般皇族血统出身的贵族自然是看不上他们的。只是慕容初仁厚,天性纯良,从未将他们低看一等。要不是此时如芸无礼在先,又出言不逊,慕容初也不会如此讽刺于他。
如芸闻言,气得脸色铁青,不过转瞬,又轻蔑的笑道:“梓童也不要自视甚高,说到底,我们都一样,不过是都是皇帝的奴才,天子的禁脔罢了,谁又比谁高贵?”看到子青瞪大了眼睛怒视着自己,如芸掩口娇笑道:“哦!不对!梓童是容皇最最宠爱的嘉辰王,又怎么会和小小的如芸是一样的呢?说起来,如芸还真是替梓童可悲啊!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要将自己的儿子送给别人做男宠,才可以换来国家的和平,也算是可悲可叹了!”
“啪!”重重的一声响彻太液湖。
他的话还没说完。脸上便已重重的挨了一巴掌。出手的正是慕容初!
如芸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慕容初,道:“你敢打我!”
慕容初气得浑身颤抖,道:“不许你侮辱我父皇!”说完,撑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慌得子青赶紧上前扶着慕容初,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安慰道:“王爷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和那起小人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
如芸捂着脸狂笑道:“好你个慕容初!竟敢出手打我!”说着,竟完全不顾身份,冲了上来,想要打慕容初。
子青大惊,一边呵斥如芸,一边将慕容初护在身后连连后退。那如芸却似狂魔了一般,直冲上来。慕容初一个脚步没站稳,摇摇晃晃就要向太液湖倒去。
“王爷!”子青惊呼。
惊魂未定间,慕容初已稳稳落入一个强壮有力的怀里。
慕容初再次从那漆黑如墨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剪影,只是不同于上次的是,此时自己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重逢之后的喜悦,身后的太液春水似乎在刹那间开遍了荷花,绚烂夺目。
“看样子朕平时实在是骄纵坏了你!都敢对梓童动手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朕!”赫连叡小心扶住慕容初,开口呵斥如芸。
如芸从未见赫连叡如此大声的呵斥过自己,吓得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求饶。
慕容初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的,似是不信,却又由不得他不信,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敢自称“朕”。
赫连叡毫不理会如芸,将慕容初拢进身侧,柔声问道:“没吓着吧?怎么呆呆地?”他莞尔一笑:“想不到朕竟两次在湖边救了你。你说,是你和湖太有缘了呢?还是和朕太有缘了?”说着,赫连叡接过慕容初手中的银鼠貂皮披风为慕容初系上。他双目澄澈,嫣然浅笑道:“小心着凉。”
慕容初回过神,隐隐微笑,对赫连叡一俯身道:“多谢陛下相救。”说着,便要挣开赫连叡的怀抱。
赫连叡的唇上含着一丝邪邪的笑意,他侧过头,伏在慕容初耳边道:“怎么害羞了?你今天不是来找朕的吗?怎么见了朕,反倒要躲开了?”
慕容初闻言,顿时羞得脸颊通红,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手脚僵硬,只任由赫连叡拥着。
赫连叡扬声道:“宋世。”
宋世听传,领着一班御林侍卫从上林苑的丛林里出来,跪倒听候赫连叡的吩咐。
赫连叡看了如芸一眼,指着他,对宋世吩咐道:“将芸侍君打入天牢,以大不敬论处!”
如芸闻言早吓得七魂去了六魄,伏在地上膝行到赫连叡的跟前,袍子脏乱不堪,满脸泪容,甚是狼狈,哭道:“芸儿自知有罪,还请陛下看在芸儿用心伺候过陛下的份上,从轻发落啊!”
赫连叡似乎不愿再看他,别过脸去,一脸嫌恶道:“朕几番放你一马,不想你却变本加厉,竟敢对朕的梓童动起手来!你让朕如何从轻发落!”
如芸见赫连叡是因自己得罪了慕容初而大动肝火,如今求赫连叡已是无望,于是跪倒在慕容初面前,哭泣道:“梓童,您大人有大量。您求求皇上,饶过奴才这一回吧。是奴才有眼无珠得罪了梓童,奴才再也不敢了。就算要奴才为您做牛做马,奴才也是愿意的呀,只求梓童为奴才说说情,饶过奴才这一回!”
慕容初见如芸哭得如泪人一般,一身的绫罗绸缎肮脏不堪,整个身子因为惊恐,不住地打着颤,动了恻隐之心。他退一步,向赫连叡一行礼,道:“皇上为了凤凰大动肝火,凤凰实在于心难安,还请陛下看在凤凰的薄面,饶过芸侍君这一回。”
赫连叡看了如芸一眼,道:“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太拂了梓童的面子。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这五十大板对于养尊处优的如芸来说无疑是去了年半条命。他吓得昏死,身边的宫女不住的摇着如芸的身体哭喊。赫连叡不耐烦道:“连这宫人给朕一起打!朕最看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东西。”
御林军拖着如芸和宫婢领命而去,不久一声又一声骇人的惨叫传来,几乎让慕容初不忍听闻。
赫连叡含笑转过脸,拉住慕容初的手,俊眉微微皱起,嗔怪道:“怎么这么冷?你的身子虚,怎么这大冷天的就到这风口上来?朕送你回去!”
慕容初低垂着头道:“臣不敢。”
话音未落,赫连叡已将他打横抱起,一路往阿房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