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
灿烂地阳光稀稀落落洒在大雪地里,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客栈。放眼望去,遍地人头攒动。
以三层楼高的潇湘馆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都是绿瓦红墙之间,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和粼粼而来的车马无一不骁显了江陵之繁华。
细细一瞧,这些人都来自不同行业,从事着各种活计。有卖花卖画的摊贩,有看相算命的先生。上到下,从左到右,什么都有。长街上排满了摊铺,几个小贩把自己的小摊子摆在街边,卖力吆喝着新鲜出炉的烧饼,还有满街飘香的油煎饼,令人垂涎三尺。
街上不时传来呼唤小儿的叫嚷声,穿着红色花袄的小孩欢腾的四处跑,身后面是一群家仆追在后面惊心胆战,令路人忍俊不禁。
俯瞰整个繁华城,城东和城西中间隔着一条长河,河岸停着许多小船,冰冷的水面上飘着行往的船只。
河岸边也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还有驻足观赏冰河景色的。
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宁静的郊区,那里山脉连天,树木成林。落在山顶的积雪未融,远远望去如同云端仙阙。
一辆木车停在当铺的门口,三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站在店外,好奇地环视着四周。
马夫抖落掉身上的尘雪,上前道:“三位姑娘,这儿就是江陵城了。”
玉露颔首,从空扁扁的钱袋里拿出几粒碎银子:“此途遥远多谢老师傅您送我们到这江陵,小小谢礼还请您不要拒绝。”
马夫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收下银子,别后驾车离去。
甜葵指着当铺道:“小姐,这里就是当铺了。”她本为终于到达周国而欢快,可突然想到这包袱里的东西是公主脱去华服,卸掉头冠亡国仅存之物,屈辱之感再次涌上心头。“您真的要卖掉这些仅有的珠钗宝玉吗?”
那小姐缓缓掀去头上的帽子,她相貌娇美,肤色白腻,身穿一件湖蓝织锦的比甲棉袄,外头又披了一件被雪水打湿了的白狐裘,又长又大落在脚踝。
这一身衣裳颜色甚是清新脱俗,尤其是那对眉眼,乌黑发亮清丽中又带着些娇媚,让人疏远疏近。
她驻足,仰头望视门上那块牌匾,当铺两个字像根针狠狠扎进她的心窝。从奢华宫廷到步入凡尘人间,无疑是从云端跌入谷底叫她大受刺激。可她必须迅速接受眼前现状,如果要想活命就只能当卖首饰换取银钱填饱空腹。
“当了这些东西,我们至少可以解决眼下的困境。”楚漓回眸莞尔一笑,“至少我得保证咱们三个不会冻饥挨饿不是吗?”
甜葵:“可是…”
楚漓提裙,拾阶而上:“走吧。”
当铺矗在独立的院落,高墙大瓦房,门口都有高台阶,大门边的墙上大大的写着“當”字,走进去就能看到柜台。
柜台高四尺五到五尺,她们一行人只能仰视当铺先生,甜葵两手捧着沉甸甸的包袱垫脚往上头够儿,可由于台面太高费了好一会儿才放到那柜台上。
楚漓抬头看向上面,红漆木柜台严严实实挡住当铺老板的容貌,人家处在高处,她屹立于低处自是两不对望。
没等她们开口,头顶就飘来一句问候。老板粗略瞧了一番包袱里的金银首饰,幽灵似得开口,平和悠闲道:“您要打算活当啊,还是死当啊?”
楚漓还不知晓老板这句话的意思,她蹙眉询问道:“什么是活当?什么是死当?”
老板一听扶了扶眼镜,诧异回答:“下头这位姑娘是头一回当物件吧?连当行的规矩都不晓得?还是个有趣儿的。”他一边算账一边讲活死当的区别。
幽暗的封闭空间里全是男人拨算盘珠子的响声,无知少女双手抓衣开始囧猝。
“我……”她犹豫了半天刚要开口说话。
那老板也无意为难她们,翻身往下一瞅,瞬间明了。“你们不是我们周国人,你们是从北国来的吧?”
“可是先生您是如何知晓的?”楚漓道。
“北朝亡国,我们陛下降旨命各郡大开城门接纳无家可归之民。而我们江陵与你们亡国最近,再听你们的口音和打扮不用猜就知道你们是北国难民。小姑娘,看你质朴无华内敛秀气,莫非汝是北国的大家闺秀?”
楚漓不想跟他说话,戴上帽子,撇开话题继续言道:“烦请先生帮我看看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老板收回笑脸,放高姿态。“活当我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一锭金,死当的话我能给你两锭金,怎么样想好了吗?”
楚漓怒火中烧。
这些珠钗玉石都是亡国时她身上佩戴的首饰,哪一样不是价值不菲高达数金。且不说她北国玉饰成色天下无双,单论那一对金镯至少也值得上两金。
这当铺老板真真是贪财阴诈,故意贬低货物成色,估价甚低也!
甜葵和玉露同时提出疑问,这老板怕不是说错了,或者是她们听岔了?“啊?这也太低了吧?”
“这是自古以来的老规矩,货物一经典当无论什么东西价钱都要贬一半。”老板没理她们转头又拿着瓷器瓶擦了起来,不时还偷瞄她们几眼,生怕这单生意不成。
当,还是不当?
楚漓一咬牙,“当!”
“好嘞~”老板一听乐的直呲大牙。
她只恼火这柜台太高,高到从头到尾就没看到当铺老板的正脸,否则真想揍他一顿解解气。“死当,给我两金!”
一听是死当老板更高兴了,哈哈长笑不止,手忙脚乱地提笔书写当票。
“这是您的两锭金子收好喽~”
两锭黄金从柜台落下刚好砸中她的掌心,冷呼一口气,幸好接住了。
“我再提醒您一句,货物典当一律概不赎回。慢走喂您呐——”
身后传来当铺老板欣喜大悦的欢笑之音,屈居身下这四个字她今天算是真正体会到了。
出了当铺,看到墙上的大“當”字楚漓忽然发现它与“上当”的当字是同一个字,进当铺又不得不上它的高台阶,这行为不就是「明知道是当,也得上」。
老板这當,她算是自愿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