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皇帝此行非常低调,但朝堂上下还是很快就知晓了。这皇宫之中从来没有什么事能够逃过有心人的眼睛,更何况当事人还都没有隐瞒的意思。
凌逸辰再上朝时,明显感觉到众人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大家本以为这三皇子不过就是受宠一些,顶多想着巴结巴结来讨好皇帝,但现在他身后站着薛敬亭,这意味可就完全变了。薛敬亭在朝中虽谈不上一手遮天,但绝对是位极人臣,他一句话出口,整个朝野都得抖上一抖。之前,他对于两派的拉拢一直若即若离,现在却明明白白与三皇子站在同一条船上。看来,今后这两派相争的局面,只怕是要变成三足鼎立了。而且,从皇帝的态度来看,这三皇子的赢面甚至要大过豫王。
凌逸辰的出现,无疑让立储局势变得更加复杂和扑所迷离,一众大臣都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之前由于薛敬亭游离于两派之外,朝中还有很多大臣跟他一样选择中立,现在就连薛敬亭都站好了队,他们也必须做出选择。
豫王凌逸鸿的胜算虽不大,但他是大皇子,按照祖宗遗训,应该是由他来继承帝位,况且他在军中、朝中都有不少亲信势力;而二皇子凌逸皓身后更是有皇后和纪家三十万军队这样的强大后盾作支撑,是三位皇子当中实力最为强劲的,这古往今来都是强者说了算,何况这二皇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谦让的主儿;但三皇子凌逸辰最受皇帝宠爱,背后又有把持朝政的薛敬亭支持……
如果连薛敬亭也无法独善其身,其他人当然更得找好出路,只是应该站在哪一边呢?
先且不说一众大臣的心思,自从得知皇帝带着凌逸辰私访相府,豫王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倒是凌逸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像完全不受影响。
去过相府之后,凌逸辰的日子开始变得忙碌起来。每天上朝后便去书院上学,下午则看薛子陌给他带来的书籍资料,这些书籍和资料都是薛敬亭亲自指定的,涉猎非常广泛,但全都围绕帝王之术展开。凌逸辰的天资虽好,但毕竟在樱园浪费了这么多年,芸妃也只教给他一些基本学业,对于一个皇子应该掌握的术业,他并不懂。
不过,薛敬亭并没有因为凌逸辰的耽误而对他多加照顾,相反要求十分严厉,安排的课业也非常紧张,凌逸辰不得不将全副心神都放在薛敬亭为他安排的学习上。薛子陌下午的时候偶尔会来看他,帮他解说一些疑点和难点。
尽管日子过得非常忙碌,凌逸辰每天晚上还是坚持练武,连凤和连凰都守在他身边,既是属下又兼老师,有了这两位绝顶高手的指点,凌逸辰练起武来更加得心应手,几月下来长进非常大。
这天,凌逸辰刚用过午膳,准备开始学习,薛子陌突然到来,请他过相府去一趟,说是薛敬亭要考察他的课业。凌逸辰赶紧放下手中书籍,跟薛子陌前往相府。
经过这几个月相处,两人的关系比之前亲近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薛子陌为人十分温和,跟他相处就好像沐浴在和煦的春风之中。但凌逸辰知道,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难真正走进他的内心,所以对于两人关系的进步,凌逸辰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来到相府花厅,凌逸辰见到的不止有薛敬亭,还有二三十个官员,这些人凌逸辰并不陌生,每天上朝都有见到,他心中微讶,这些人竟然都是薛敬亭的人!
一众官员见到凌逸辰前来,纷纷起身行礼,薛敬亭正要下跪,就被快步过去的凌逸辰扶住。他给薛敬亭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道:“老师大人安好,听说老师要考辰儿的课业,辰儿不敢耽误立即赶来,还是让您久等了,实在是辰儿的过错。”
薛敬亭笑着将凌逸辰让到上方,道:“殿下言重了,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好久没聚在一起叙旧,才在这儿闲聊几句,殿下请上座。”
凌逸辰点点头,和薛敬亭并坐于花厅上方的主位。待他二人坐定,一众官员才重新落座。相府的花厅很大,坐了二三十个人,仍一点不显挤。
从凌逸辰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刹,众人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也因此,凌逸辰对薛敬亭毕恭毕敬的态度,完完全全落入他们眼中。大家不禁都在心里感叹这三皇子会做人,难怪薛敬亭会选他,若有朝一日凌逸辰真的继承皇位,这薛敬亭的地位只怕将更加不可撼动。
众人此时看向薛敬亭的目光,除了更加尊敬外,还多了几分不可言说的艳羡之意。
这二三十名官员身居各种职位,接触的政务形形色色。按照薛敬亭的意思,他们一一将与自己职位相关的职能、政务等出作题目来考察凌逸辰。一开始,凌逸辰对答如流,薛敬亭在一旁默不作声,静静喝茶。
随着时间的流逝,官员们所问的问题越发刁钻,见还是没能考住凌逸辰,索性将他们在政务处理中都无法解决难题抛出来。凌逸辰答题的速度明显不如开始顺畅,但他始终沉稳思考,完全没有一丝答不出题的慌乱。有时为了开辟更多的答题思路,他还会反问官员一些相关的问题,弄得那群官员甚至有一种不是考官,而是被考的错觉。
几经努力,有些题凌逸辰答得非常漂亮,有些虽未答中,但也不远。众官员们不禁都在心里赞叹不已,这三皇子果非池中之物,有帝王之才,假以时日,必定更加优秀。就连一直沉默在旁的薛敬亭也面露一丝赞赏之色,这三皇子本就天资聪颖,又肯勤学苦思,最难得的是性子沉稳,遇事不乱,的确堪当大任。
如果说薛敬亭一开始还存着应付和试探的心思,那么从现在开始,便是全心全意想栽培凌逸辰,既然都下了这趟浑水,自然就要倾尽全力打赢这场仗。
此后,薛敬亭时不时就会叫凌逸辰到相府来检查课业。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实际每次去都是和薛敬亭的门生一起研讨政事,教他处理和深入各种政务,毕竟理论学得再好,也不如实战演练来得重要。而凌逸辰也真正见识到了薛敬亭在朝中的实力,教他处理政务的那些官员,虽不如第一次见的那么多,但无一不是在朝中身居要职,凌逸辰心里清楚,他已经初步取得了薛敬亭的信任。
此时,朝堂之上,在薛敬亭的推波助澜下,越来越多的官员向凌逸辰投来诚意,三皇子的风头在朝中一时无二,就连豫王手底下的某些官员也在蠢蠢欲动,似有投诚之心。
主子风光,奴才自然也倍加得意,顺德这段时间可说是过得十分惬意。
以前,他只是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太监,现在却是最受宠的皇子身边的第一近人,谁见了他都跟见着自己祖宗似的捧着。不过顺德也明白,他有今天都是主子给的,伺候好主子才是他的本分,所以顺德对凌逸辰的饮食衣着更加上心。他见中午凌逸辰吃得少,便去御膳房端来他们特地为凌逸辰准备的血燕枣泥糕。
事实上凌逸辰也的确有些饿了,中午他看书时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不禁沉迷其中,等他从书中回过神来,饭菜都凉了,就随便吃了两口。
顺德将血燕枣泥糕轻轻放在凌逸辰的书案上,便惯例地退到一边,凌逸辰随手拿起一块糕点准备进食。突然,一只叫不出名的雏鸟飞了过来,似是也饿着了,竟不避生人,开始啄食起凌逸辰手上的糕点。
看到这一幕,凌逸辰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那时候他的母妃还在。
那是一个中秋节的下午,有几只鸟儿飞到桌上,啄食他们准备用来过中秋的唯一一块五仁月饼。凌逸辰本想将小鸟赶走,但他见母妃看小鸟啄食的样子似是开心,便由着那些鸟将他盼望了好久的月饼给啄得七零八落。
然而回忆顿住,因为刚才还停在凌逸辰手上啄食的小鸟突然掉在桌上死了,顺德忍不住惊呼:“有毒——”
凌逸辰眸中精光一闪,眼睛微微眯起。
顺德已经吓呆了,等他反应过来,一下就给急哭了,他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求饶:“殿下,毒不是奴才下的,奴才不知道这点心有毒,否则就是死也不敢端给殿下,奴才真的不知道这点心怎么会有毒……”要知道,毒害皇子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顺德害怕极了,如果凌逸辰认定毒是他下的,他就是有多少颗脑袋都不够砍。
“我知道不是你,起来吧。”凌逸辰淡然打断他。
顺德一听愣住,他还有好大一堆求情的话没有说呢,不过殿下既然说不是他,就不会怪罪他端来有毒的点心,顺德当下长长舒出一口气,小命保住了!但很快他又气愤起来,到底是谁,敢在殿下的点心里下毒?!
站在凌逸辰身边的连凤皱眉道:“殿下,此事是否向陛下禀报?”
顺德闻言一把抹掉挂在脸上的泪珠,连连道:“对对对,禀报陛下,奴才这就去禀报陛下……”
“不过死了一只鸟,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凌逸辰淡淡道。
“可——”顺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凌逸辰缓缓勾起嘴角,眼中丝丝冷意,道:“说起来,出园子这么久,我还没正式拜见过皇兄皇弟们,也是时候联络一下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