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瞟了瞟已无气息的杀手们,眼神重新回到韵之身上,笑容毫无敬意,“我是天霄楼楼主,杜虓。曾奉高斐的命令暗中观察过你,从那以后便被沾满鲜血的你深深吸引了。”
怀槿顿时有些不满,正想说话,却被韵之抢了先,“天霄楼和高斐有什么联系?”
“在快被上代史王查出时,高斐利用他的人脉和职权将天霄楼保存了下来。天霄楼现在依旧在他的庇护之下,因此他的命令我们也会听从,不过这样的日子真是没意思。”杜虓说着轻轻舔了舔嘴角,“只有厮杀与鲜血才能让我感觉自己依旧活着,现在你能给我带来一些乐趣吗?”
韵之一惊,杜虓已掠至身前,长剑带着风吟破空斩来,狠狠击上韵之用于格挡的剑身。强烈的力道灌入手臂,剑身竟不由得轻微颤动,韵之咬牙稳住脚步,猛然发力挑开杜虓的长剑,随即身形一展,直直刺向杜虓胸前。
杜虓此时已来不及抵挡,蹬足一跃,翻身掠过韵之上方,落在了他的身后。韵之脚步一转,长剑裹着几缕劲风,回身斩向杜虓。杜虓站稳脚步后也不躲闪,纵身杀向对手。两柄长剑蓦然相击,伴着清鸣交错而过,相擦的剑身炫出丝丝火花,碰撞的杀气掀起强烈的波动,怀槿和林天阵一时都被这场交锋惊得瞠目不已。穆冉本打算协助韵之,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插手。
擦身而过后,双方的剑刃都染上了鲜血。杜虓刚一落地,肩头便倏地涌出一片殷红,他却没有在意那道伤口,甚至忘却了疼痛,只感到全身的血脉都叫嚣起来,沸腾着流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忍不住放声大笑,“我果然没有看错,只有你才能让我如此尽兴!”
韵之停下脚步,轻轻一抹脸上的血迹,由于方才有所避让,所幸伤口很浅。手中长剑一扬,他转身向杜虓径直攻去,二人持续着交战,久久未能分出胜负。
交锋数十回合后,杜虓再次袭来时,韵之身形一旋掠到了他身后。感受着后方刺破空气凛然飞来的杀意,杜虓一挑嘴角,回身格挡,笑容却瞬间僵住,因为撞上他的剑身而猝然落地的仅是一把匕首。他略一回首,韵之毫无表情的面容于黑暗中浮现,在他还来不及转身之际,劈下了手中剑刃。
鲜血如注喷洒,杜虓蓦然倒在了血泊中,后背显出一条长长的伤痕。他缓缓闭上眼,竟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轻不可闻的声音自喉中断断续续溢出,“是我败了,能死在你手里也不错……”
韵之喘息着凝视杜虓不再动弹的身体,稍微松了一口气。怀槿急忙赶到他身边,语带关切,“还好吧?”
韵之微微点头,眼中流出几分惋惜,“杜虓实力如此强劲,实在有些可惜。”
一旁的林天阵目睹着所发生的一切,心中思绪万千,身为君主的韵之竟为了自己以身涉险,已让他心底止不住地涌出感动之情。这么想着,他来到二人身前,一拂下摆单膝跪了下去,垂首抱拳,语调含满坚定,“大王,从今以后末将便将性命交付于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闻言,韵之会意地笑了笑,伸手将他扶起,“林将军,寡人明白你的忠心,不会再追究此事。高斐行事过于狠毒,此人不除必有后患。”
“只要大王下令,末将立刻就去除掉那个畜生!”林天阵咬了咬牙。
“现在不可鲁莽行事,一切待条件成熟再说。”
林天阵点点头,对高斐的憎恨愈发强烈。
翌日,高斐便得知杜虓身亡、林天阵倒戈。就在他阴沉着面孔于书房中踱步时,中尉胡罄和治粟内史罗纨暗中赶到了相府。
“高大人!天霄楼被大王铲除了吗?”
高斐愤恨地轻哼一声,“前段时日还以为他终于安分了下来,没想到此番竟做出这样的事。天霄楼本就由一群散漫之人组成,许多人是拜服于杜虓的强劲,他一死群龙无首,很多高手都已离开,真是毁了我这几年的苦心经营!”
胡罄沉思片刻,笑着站起来,“高大人,不必过于担心,目前也只有林天阵一人明确站于大王一方,只要略加警告,便能威慑到其他观望之人。”
高斐听罢亦微微笑了笑,“说得不错。但仅仅警告还不够,不能放任卓韵之继续如此行事,看来我们必须设法让二公子提前动手了。”
“高大人,只要您开口,我的兵士随您调遣。”胡罄位居中尉,所掌为都城禁卫,手中握有兵力。
高斐闻言喜不自胜,甚至承诺事成后将太尉一职交予胡罄。书房中,三人压低声音商议着,诡秘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
几日后的下午,宁静的微风吹拂着池水,粼粼波纹中倒影出韵之若有所思的面容。池中睡莲映着阳光,碧圆自洁,亭亭清绝,飘散出缕缕幽香。
抛出手中的鱼食,韵之凝视着如白云般自由游弋的鲤鱼,倚在亭中木柱上。身后忽然传来怀槿唤自己名字的声音,他回过头,见怀槿匆匆赶来,“韵之,南宫大人派了一名家仆过来,说有要事禀告。”
得到韵之应允后,那名家仆神色焦急地进入院内拜道:“大王!南宫大人让属下来告知您,林将军被高大人以刺杀的罪名捉到了廷尉处!”
韵之和怀槿顿时震惊,二人立刻赶去,进入堂内时,林天阵被反绞着双手卧于地面,已受了五十鞭刑,背部斑驳着道道血痕,奄奄一息。高斐坐于一旁,左臂包扎着布条,右手把玩着一只茶碗,面带笑容。
见到韵之,高斐、南宫磊及堂内其他人均跪拜行礼。韵之看了看已陷入昏迷的林天阵,又看了看高斐和南宫磊,声色沉冷,“南宫大人,发生了何事?”
“回大王,林将军今日仗剑袭击了高大人的轿與,人证物证俱在却不肯认罪,因此处以鞭刑。”南宫磊直视着韵之,依旧一身正气。
韵之不禁疑惑,那日特意叮嘱过林天阵,他绝不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唯一的可能便是高斐诬告。高斐见韵之沉默着不说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指着一侧跪拜的几名男子和他们身旁一把带血的利剑,“大王,这几位是我的轿夫以及过路的行人,他们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这把则是林将军刺伤我的凶器。大王您一向重视安平的稳定与安全,想必也对这样的行为深恶痛绝吧。”
韵之深吸一口气,“南宫大人,林将军该当何罪?”
“林将军尚未认罪,具体还需详细调查,但他必须先待在狱中。”
“南宫大人果然公正磊落,不负盛名啊。”高斐满意地颔首,随即转向韵之,“大王,臣有伤在身,略感不适,就先告辞了。”
高斐走后,怀槿面上不由染上怒色,“这个混蛋竟在大王面前如此放肆!”
南宫磊再次跪下,“大王,臣知林将军是被诬告,但苦于没有证据而无法为他清洗冤屈。为了不让高斐与二公子察觉到端倪,臣只能对林将军处以鞭刑,请大王降罪。”
韵之扶起南宫磊,轻轻摇首,“无妨,你的判断是正确的。若是你袒护林将军,便暴露了你的身份。至于林将军,寡人一定会将他救出的。”
南宫磊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担忧,“现今只有林将军明确态度效忠于大王,高大人如此行事,想必是为震慑朝臣,妄图置您于孤立无援的境地。该如何是好……”
韵之却依旧平静如常。怀槿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手指轻轻抚上下颚,“南宫大人,您放心吧。虽然高斐确实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但这也是能够改变目前形式的契机。现如今高斐的企图已极其明显,卓韵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杀害大王,夺取王位,再将弑君之罪推于高斐身上,把他一并除去。明日便放了卓韵炀吧。”
南宫磊恍然大悟,点头应下后又不禁略微担心地蹙眉,“大王,半月后便是罗纨大人的幼子满周岁的宴席,他与高大人关系密切,或许二公子会在那时动手,您要多加小心。”
韵之的嘴角勾起一个隐约的弧度,“若真是如此,倒正合了寡人的心意。”他微笑着眺望窗外,青空如镜,长街如坻,熙熙攘攘的百姓穿梭于这份虚假的宁静之中。不久的将来,一场角逐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