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李张带来的家兵已仅余十数人,均已投降。俞九卿带着一千禁卫,心急如焚地望着胡罄的五千兵马。月光下,五千兵士手持刀戟,挺拔的身姿坐于马背,黑色的铠甲反射出一道道雪亮的光华,充满肃杀之气。胡罄策马来到前方,高傲地俯视韵之,瞳中凝着一抹轻蔑,“卓韵之,立刻交出玉玺!”
话音一落,一把短剑架在了韵之喉头。他侧头看了看手握短剑神色狠厉的罗纨,面色一沉,“看来寡人小看你们了,竟如此胆大妄为,连都城禁卫也敢调动!”
俞九卿的人手在数量上本就不敌胡罄的兵马,又经过方才的一战,已略显疲态。房内,怀槿和南宫磊也被高斐的手下挟持,其余臣子大多是高斐一党。见一切形式均对自己有利,高斐轻轻笑起来,踱到韵之身旁细细打量着他略带愠色的面容,“大王,您错了,公然谋反的是二公子,臣只是调遣胡将军前来护驾,却发现您已身亡。”
“于是你便将卓韵炀正法,随即顺理成章地登上王位?”
高斐没有回答,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韵之的唇角忽的也泛上笑意,“不过,这也是在你能动用军队的前提下,若是失去了将领,不知高大人能否指挥这五千兵马?”
高斐一怔,尚未明白韵之的话语,便听得一声金鸣之音,伴着血肉被撕裂的声响,飞洒出淋漓鲜血。他错愕地转脸,胡罄的马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人,正提着胡罄的头颅笑得一脸轻狂,失去了头部的身体在马背上略一摇摆,猝然跌落在地,溅得鲜血四起。
所有人均震于眼前的场景,院中一时静了下来。突然,高斐指着马上之人,颤抖着手指高声喊道:“杜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确实死过一次,不过在大王那里又复活了。”杜虓说着舔了舔溅上嘴角的鲜血,“比起你那些无趣的任务,还是大王更让我热血沸腾啊。”
高斐一咬牙,已明了当初韵之并未对杜虓下杀手,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假象。
就在此时,几道人影掠出,夺下罗纨手中短剑,生擒了挟持怀槿和南宫磊的高斐部下,将众臣赶出屋外。把三人反绞双手扔在韵之面前后,人影均向杜虓作了一揖,“首领。”
杜虓打量着几乎愣住的兵士,感兴趣地笑起来。韵之神色沉稳,大步来到五千人之前,周身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凌厉的话语充满威震之意,“现胡罄已死,投降者既往不咎!若是执意反抗,寡人立刻就地正法!”
静默了片刻,院中霎时响彻战袍摩挲之音,声色雄壮,如雷贯耳,五千兵士纷纷下马,跪拜在地,齐声大喊:“愿誓死效忠大王!”
黑色的甲胄在地上连成一片,反射着银亮的月光,恍若一汪波光粼粼的碧水。杜虓惊奇地眨了眨眼,放下胡罄的头颅,纵身一跃,落在韵之身前。四周突然闪现出数十道人影,均赶至杜虓身后,随他一起单膝跪下。杜虓抬首直视韵之,狂妄的语调中隐隐含着几分郑重,“天霄楼现成员五十五人,从今之后只服从于您一人!但请您谨记,若是有朝一日您的力量落在了我之下,我们将再度与您刀刃相向,天霄楼只拜服于强者!”
虽未料到杜虓会做出如此举动,韵之却并未露出诧异之色,面容依旧沉稳自信,“杜虓,你认为这样的事情真的可能发生吗?”
杜虓听罢满意地笑起来。韵之的面上也撩起隐约的笑容,转身看向面如死灰的高斐,“高大人,想要登上王座,首先看看你的器量能否受得起如此一拜吧。”
高斐紧咬着牙关,脸色惨白,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趔趄着后退几步,忽然拔出一把匕首,向自己胸前刺去。韵之一跃上前,剑身一展便打飞了那把匕首,随即锋利的剑刃自高斐右臂直直斩下,挑起殷红一片。
高斐惨叫一声,捂着右臂颓然跪倒。韵之微微松手,长剑伴着金属的清鸣跌落地面,莹亮的剑身映出高斐绝望的面容,院中刹那寂静无声。
穿过跪拜在地的层层兵士,韵之来到院门前,回身扫过遍地尸首,又转向在场所有臣子,威严的声音划破凝固的空气,“在场还有是卓韵炀或高斐同谋的人,子时前至廷尉处坦白!若是隐瞒不报,寡人决不轻饶!”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不敢吱声,有人甚至全身颤抖起来。
“南宫磊,把卓韵炀、高斐和其他反贼押下去!俞九卿,护送寡人回宫!”韵之瞟了瞟身后的臣子,宽大的袖口拂动,踏着粘稠的血迹大步走出庭院。地上,只留下一个个浸着暗红的脚印。
子时,韵之寝宫内,一名侍卫走入,称门外南宫磊求见。
南宫磊进入行礼后便交出一份名单,“大王,这是前来自首之人的名单。”
“好,辛苦了。”韵之伸手接过,又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地问道,“按照刑律,卓韵炀和高斐应如何判决?”
“回大王,二公子和高斐等人是谋逆之罪,按律法应腰斩于市。”
韵之轻叹了一下,“斩首便可,给他们个痛快吧。”
“诺。”南宫磊恭敬地应下,退出了房间。
韵之的目光落在了堆叠的奏本上,却透出几分茫然,怀槿关切地走到他身边,“韵之,很难过吧?我知道你心中不忍。”
韵之无奈地笑了笑,推开窗户远眺深蓝的天际,穹庐苍茫如海,夜风似海潮般徐徐吹入,掀得衣袂轻扬,却如同坠着枷锁一般显得有几分沉重。
“你说的没错,事实上我不愿让双手沾满鲜血,也不愿背负着如此多的性命生活,原来甚至想过在农户家中度过余生……但我终究无法选择那样宁静的人生,时代的前进与国家的强大,必将牺牲无数人的幸福或生命,我也不过是一个被绑在御座之上,自愿成为这个国家基石的祭品。哪怕前路铺满荆棘,也决无退路可走。”
闻言,怀槿心底不由得升起怜惜之情。他轻轻搂住韵之,温柔的话语含满坚定,“韵之,放手做你想做的一切吧,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韵之动容地笑起来,覆上怀槿的手,将十指相扣。从不信奉神明的他此时竟发自内心地感谢上苍,能够让自己与怀槿相遇。
见韵之已释怀,怀槿温和地笑起来,“把烦心事放一放,先歇息吧。”
韵之点头应下,回到寝房后,二人诧异地发现杜虓竟然正坐在塌上独自小酌,几案上歪歪倒倒地放着三个已饮尽的酒壶。
怀槿见状顿感不满,“杜虓,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在等大王。”杜虓理直气壮地回答,之后挑衅地看了看怀槿,“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总在大王寝宫里徘徊?”
怀槿挑了挑眉,上扬着语调得意地道:“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能征服他的身与心的人!”
杜虓顿时错愕地睁大了眼。韵之面色一红,狠狠拍了怀槿一掌,怀槿痛得呲牙咧嘴地退到一旁。杜虓直直盯着韵之,“大王,你脸红了。”话音刚落,一把匕首就自他耳旁擦过,劈入墙面,四周裂开几道细细的缝隙。
看着韵之阴沉的表情,杜虓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将酒杯一放,笑着道:“天色已晚,我就先告辞了。”说罢,他纵身跃出窗外,没了踪影。
韵之将匕首收回,瞪了怀槿一眼,“你在胡说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怀槿说罢无赖地笑了笑,一把将韵之拽至身前,“需要我用行动来证明一下吗,大王?”
韵之正想说些什么,便感到嘴唇被怀槿炙热的气息覆盖,腰间缎带亦被解开,倏地掉落在地。怀槿将他压在床上,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大王,我是胡说吗?”
韵之想推开怀槿,却发现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自己的身体越来越烫,甚至渐渐瘫软。无奈之下,他不得不承认怀槿的话语,半推半就地道:“要是让我不舒服,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遵命,”怀槿说着轻吻了一下韵之的额头,眼里堆满柔和的笑意,“谁让你是我的王呢。”
屋内不再有说话声,昏暗中,一盏残烛忽明忽暗,衣襟和床帏翩然滑落。房内盈溢着声声喘息与被褥摩挲之声,相契的十指,交缠的身体,勾勒出一室春色旖旎。
翌日早朝上,韵之宣布了对谋反之人的判决。见座下群臣神色各异,各怀心事地静默着,韵之轻叹了一下,“若不是卓韵炀和高斐执意谋反,寡人亦会对他们网开一面。目前史国最需要的是同心协力共御外敌,而不是自相残杀。”
众人均垂首不语,殿中异常安静,偶有几人抬首,在与韵之对视后也再次低下了头。
见状,韵之严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位臣子,表情依旧没有变化,“你们要明白,寡人的目标是让史国一统天下,因此无论是谁挡在前方,寡人都不会心慈手软!”
一些臣子额上滑下细细的汗水,置于身侧的双手甚至不由自主地有几分颤抖,直到退朝,心中的惶恐仍未退去。
次日,几位老臣陆续辞官隐退。史国的官员有了巨大的变更,怀槿成为相国,沈誉担任御史大夫一职,串通韵炀擅自交出兵符的太尉亦被撤下,由俞九卿接任。洪皓担任卫尉,之后择吉日与韵湘完婚。大将军一职暂时空缺,未有人选。改革之令亦得到强有力的执行。不久后,韵之颁布建招贤台的王令,以吸引各国人才。史国各方发展已渐渐迈上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