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告别

穆同云自爆了。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
穆同云从地上坐起，眼睛被强光刺得险些睁不开。他抬起手，挡了下头顶直射而下的强光，站起身环视一圈，意外看见远处有毛毛絮絮的绿色正绵绵不断地贴着地面朝自己涌来。
瞬间，脑中警铃大作。
此时的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情的不对劲，直到他一把火下去却怎么也挡不住那浓浓绿意后，他才晃然发觉自己的身上的不对劲——火焰居然是最开始的红火。
当时自爆的场景重新回到自己的脑海中，死是肯定死过了，但现在活着看见黄沙换新衣也是真的。
穆同云心有所感，他飞快地赶回联盟，途中看见弦月关的归生正领着人在关口耕耘水渠，一群小孩儿跟在他的后面嬉笑，而关长曲蓬舟则是站在一边监管，抬头看见穆同云飞过后，他立马行了个粗劣的军礼。
穆同云心生一怔，下意识就向对方点了点头，予以回应。
反应过来后，脑中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们居然都没死？
随后又被第二个想法推翻——不对，他们应该是和他一样又重新复活了。
只是看他们的行为举止，不仅没有复活后的震惊，甚至还一脸平常地做着大战前的寻常事情。
难道他们都没抹去了部分记忆吗？
穆同云本来还想拐个弯去万城看看的，但他寻人心切，还是决定先回联盟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苏氏兄妹也复活了。
穆同云还未进基地，便见苏木黎压迫沈玄度的场景，于是气便不打一处来，不清楚事情的缘由便将人打走。
苏木黎也算识趣，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苏木槿转身就走，而这样也方便了穆同云。
他转身，看见对方正一脸错愕地盯着自己，结果刚一对上视线，沈玄度便立马紧张地移开了眼。
穆同云没动，心想那个时候他死了，系统有没有保护好沈玄度，而不管过程有多少种，最坏的结果莫过于沈玄度也死了，以至于现在又复活，如同其他人那般丢了记忆。
或者是记忆篡改？
穆同云心里没底，连死都不怕的他现在却因为一个人有没有失忆而纠结。
最后，他选择委婉地试探了下：“看你有些面熟，你是我的弟弟吗？”
对方明显愣了下，头向上抬起又迅速左右摇了起来。
有古怪。
于是穆同云又追着问了句：“这样啊。那你是我的手下吗？”
沈玄度立马点头。
若是有旁观者在旁边，听到这样的问话肯定会觉得不正常：是不是弟弟、是不是手下难道您自己不清楚吗？
穆同云问完后显然也发现了自己说话的漏洞，然而对方不仅没有指出来，反而还煞有其事地回应道，表情显然不对劲。
他向沈玄度走去，看见他腕上的玉镯，便又抓起他的胳膊，再次试探道：“这个镯子，很配你。”
被抓住的那人滚了滚喉结，紧张的神情不言而喻。
穆同云心里想笑，他大抵可以判断出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在刻意假装两个人不熟，而眼下这个小戏精肯定还在纠结怎么解释这个镯子的来历。
于是他又说了句误导人的话，果然，下一秒沈玄度便顺着他的话开始编谎。
啧。连撒谎都不会撒。
穆同云松了人，立即伸出自己的左手，忍住不笑道：“来，另一支给我戴上。”
眼瞅着对方一副五雷轰顶的震惊表情，接着又小心翼翼给他套玉镯的样子，穆同云一阵心痒。待人给他戴完后，他便再也忍不住了，一下便将懵圈的沈玄度给抱进了怀里。
“小骗子，你还打算演到什么时候？”穆同云紧紧抱住沈玄度，贪婪地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淡香，语气含笑。
怀里人身子一僵，反应了好几秒才缓缓道：“你，你还有记忆？”
穆同云一听这话，立马抬起头与沈玄度对视，表情有些严肃：“是你把他们都复活的？”
沈玄度眨了下眼，最后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
穆同云眼皮跳了跳，又问了一句：“用了系统给你的能力？”
沈玄度抿唇，只能点头，他察觉道穆同云现在情绪低落，故意想将话题扯远：“我也没想到，他们活过来后居然会没了记忆……”
“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沈玄度被迫重回原话题，他看了眼穆同云，接着又为难地移开了视线：“系统本来就是给我修整这个世界的能力啊……”
穆同云有些生气，他没给沈玄度扯谎的机会，直接打断他，声音颤抖道：“任务完成了，系统会把你送回你原本的世界里才对。可你为什么要把这么宝贵的机会放在我们这些该死的人身上？为什么？！”
沈玄度哑言，他不知道穆同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但大抵也清楚他是在气什么，于是镇了镇心神，看着穆同云强装无所谓地笑了下：“我又不是不能回去了，你慌什么？”
果然，他这么一说，穆同云便泄了气势：“你还能回去？”
沈玄度见人终于被安抚下来，他底气也足了起来，接着遥指即将落下的太阳，直言不讳：“等到明天太阳再升起的时候，我就会消失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穆同云也看向那即将落下山头的太阳，转而拉住了沈玄度的右手，像是怕他现在就会消失一样，与他五指紧紧相扣。
沈玄度没有回避，默认了他的做法。
其实系统说他有一天的考虑时间，但考虑完了还能不能继续留到明天早上，他也不确定。
而且说来也是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宛若新生般没了记忆，偏偏穆同云还记得死前的种种呢？
“你那边的世界，看上去很漂亮。”
突然，沈玄度听到穆同云这样浅叹了一句。
他转过头，看见对方正一脸恬淡地欣赏着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落日。
“你看到了？”他接话。
“嗯，在你的梦里。”
“梦？”沈玄度有些惊讶，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穆同云没答，直到最后一缕余晖紧贴地面向远方移动，他才缓缓道：“你在那边，要好好的。”
答非所问。
沈玄度有点不喜，重新看向对方却见对方一直是在忍着不哭出声，心里顿时软了下来。
“哭什么？我回家了你难道不高兴吗？”沈玄度也没什么纸巾这类讲究的东西，直接上手用袖子给他擦眼泪。
穆同云抿唇，突然抬手按住了沈玄度给他擦眼泪的手。
“你在那边，会被人欺负。”说着，眼泪便顺着沈玄度的掌缝流了下去。
沈玄度一噎，鼻尖便开始发麻。
“我不能去……没人能护你……”
“不会，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沈玄度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水憋了回去，轻轻抱住穆同云，只道：“已经没有人可以再欺负我了……”
他说完，身体便突然从脚开始化成飞沙。
穆同云瞧见，大惊，挣扎着想再看看究竟，却被沈玄度紧紧抱住。
他看着落日还剩五分之一的样子，心说原来系统的“一天内”是指太阳下山前。
“你要走了吗？是不是要走了？拜托，让我再看看你吧。”
穆同云哽咽着央求，沈玄度自己也受不了，只能松开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对方的眼睛，故作坚定：“别哭别哭，我是回去复仇了，不是回去挨骂挨打的，你要为我感到高兴。”
“不要，不要……”
穆同云死都不怕，却在这一刻懦弱地痛哭流涕，而对方尘化已经散至大腿根，他徒劳地用手去抓，事实上一点帮助也没有。
“别这样……”
沈玄度看到穆同云这个样子，自己心如刀绞。
他们一起历经了太多太多，最后却同途殊归。
沈玄度想了很多，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唯一庆幸的就是刚才骗了他说自己这是回家了。
穆同云也放弃了，哭得太惨，他根本不敢抬头看沈玄度。
沈玄度用两条正在消散的手臂托起穆同云，然后主动凑上去，吻住了对方干裂的唇瓣。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亲他，也是最后一次。
“能够这样和你好好道个别，真好。”
光尘散去，沈玄度破碎的灵魂被无垠的夜空收回，他最后看见穆同云抬头望向了自己飘上去的地方，却也知道对方根本看不见他。
好难过啊。
不过幸好，对方会以为他还活着，也算给他留了一个念想，沈玄度这样安慰自己。
而直至他灵魂消亡的最后一刻，他才清楚地听见了那一声痛彻心扉的：“骗子——”
啊哈，糟糕，看来这次也还是没瞒住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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